回眸间却见王翁在地上写着:“剑刀枪弓虽利,拳掌腿亦快”
宋小塔此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点儿弄不明白王翁的用意。
这里面说的全是驰名天下的绝世神功,骆九琛却懂了,愕然道:“莫非王前辈要送小塔的礼物乃天梯神功是?”
骆九琛想起王翁方才有提及过,天梯神功是腿脚上的功夫,在江湖中自成一派,流传了很多年。
王翁点头写道:“猜得不错。”
宋夫人心中一怔,得知王翁要送之礼乃是自家绝学天梯神功,一时间胸腔内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感激之情,一时间又被激发出的正直感所取代,暗暗骂道:“你啊你在想什么,你真该打,人家以真心待你,你好意思收?你虽爱小塔胜过自身性命,可也不能事事以小塔为中心啊,”
她羞愧地指责了自己一番,正欲婉言谢绝,却听宋小塔道:“王前辈,使不得,小塔现下无意习武,怕是会辜负了您的一番心意。”
王翁摆出一副无所谓脸孔,“你学不学那是你的事,我的礼物你且收下,将来能用则用,不能用,那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何谈辜负一说?”
宋夫人盘算着:“王前辈心意已决,看来不收是不行了,我且让小塔暂时收下,日后交予夫君,你们毕竟是师徒,夫君会看着办的。”
“孩子,既然王前辈执意以贵礼相赠,还不赶快答应?”宋夫人使了个眼色,轻声斥道。
宋小塔道:“晚辈宋小塔,多谢王前辈抬爱。”
宋小塔拜了一拜,把那条纸卷塞入竹筒,负在背上。
“这便是了,我相信我的眼光不会有错。”王翁颔首写道。
话终,骆九琛生火烤食,一人分了一只烤红薯、烤野鸡,铺草席就寝,王翁喜极无眠。
地室无昼夜之分,他们以四烛燃尽为一天一夜,宋夫人转醒时,第四支蜡烛将尽,她翻身坐起,只见王翁披散着一头花白长发,两只手在头上一阵乱抓,宋夫人惊呼道:“王前辈,您……您怎么了?”
王翁惘若未闻,不理不睬,他的嘴里叽叽咕咕着些什么,状态不大对劲儿。
骆九琛和宋小塔也同时惊醒,宋小塔不禁诧万分,“阿娘,今天不是初一,王前辈这是怎么了?”
骆九琛近身一瞧,见得王翁满目猩红,痴痴呆呆,眉毛挑高,瞅着他光着的一双脚嘿嘿傻笑。
王翁脚下的顽石顿时碎成几片,零落在潮湿的地面,他踩着一片碎石,只一脚,登时化作灰烬。
“好生厉害的腿脚功夫!”骆九琛脸上悲喜交加,唇瓣开启半晌才闭拢。
宋夫人见他表情怪异,问道:“公子,你说王前辈不是旧疾复发了?”
骆九琛回道:“不是,是走火入魔了。”
宋夫人一惊,道:“什么?”
骆九琛解释道:“王前辈郁积数年,因见到我们乐从中来,难以克制两种情绪的冲撞,导致练功时心神不宁,亦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兴奋刺激,是以神经错乱,幸而他有旧疾,不然将是功废人亡。”
这王翁的一生当真传奇,比之他的师父更为坎坷,一夜间练成腿脚上的神功,一夜之间疯癫,走火入魔了居然一身神功尚在,人也健在,这是为何?
骆九琛悟到其中道理,因此提到旧疾。
王翁的旧疾便是那宋文志给他种下的每月初一复发的癫狂之症,他的病症恰无形中消解了走火入魔的致命点,那股强大的真气被吸入脑流,脑神经遭受压迫,在大脑内部冲撞,脑部经脉敏感之极,受不得半点磕碰。
何况他的精神本就承受着重创,岂知那股强大的真气冲乱他神经之后沉入丹田,王翁神经一错乱,则毫无杂念,真气涌出丹田,分汇到周身百骸。
那股真气正是武功秘籍里的内力修为,一经疏通,神功始成。
骆九琛不但精通医理,武学方面也是见多识广,虽无出名的师承,但他在宫中向来勤学好钻,自小在皇宫中的藏书馆饱览群书,经常跟罗城谈论功夫。
再者皇宫是西夏的枢纽,是群臣商议政要之地,明里暗里集中了各来源渠道的大小消息,可以说是一个重要的焦点。
骆九琛知道这本武功秘籍并不足为奇,因为皇宫中的武官内有一名盲眼老者,他专门网罗记载武林中各门各派武功招式。
王翁的师父无门无派,仅凭这个名字,就足以使有门有派的各道江湖人士望尘莫及。
况且他的徒弟们在江湖中行侠仗义,个个是武功一流的英雄人物,声望之隆,不亚于各名门正派,盲眼老者哪有不书之理?
不过王翁的师父沐然武功大成之后少与人动手,一番动手下来绝无活口,武功套路招式自然无从得知,辨认功夫的名目也就只能从他施展之后留下的标志加以考究佐证,沐然急忙几名得意弟子行走江湖日久,沐然所授武艺显山露水。
人人都想见识那本武功秘籍的厉害,不自量力寻衅挑事的人亦是徒增,沐然的弟子这便成为师父武功的最佳印证者。
两人默然垂首,宋夫人经骆九琛点醒,无言以复,心中无限感慨。
宋小塔得闻噩耗,也乖乖呆在一旁,不问不言,解下竹筒,抖出纸卷,铺展开来,竟是雪白一片。
骆九琛说道:“撕,这是沧海雪纸。”
宋小塔手指一撕,那纸滋滋分裂,化作渗骨雪水,尽数溶进下面一层薄薄黑皮之中,文字立现。
宋小塔惊呼,“叔叔,阿娘,迦州黑树皮!”
骆九琛道:“对,是迦州黑树皮,你见过?”
宋小塔道:“我曾在爷爷那儿见过一次。”
骆九琛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尽量避免宋文志这个敏感人物,抱得一捆木柴,准备烤野猪肉。
地室寒气极重,不宜久留,原计划他们该当抓紧时间抓住宋台,可王翁的出现将计划全盘打乱,须救他脱离困境。
先前在万琅山又苦于无计可施,如此便挨过了几日。
宋小塔专心观看黑树皮上所写所绘,倒不觉闲闷。起初,小塔以手指左比右划,现下竟提起竹筒挥舞起来。
宋夫人心中大奇,问道:“孩子,你练的是剑星长河?”
宋小塔道:“是啊,干娘,可惜了没剑。”
骆九琛听到此处,走近身去瞧道:“小塔,你那不是剑星长河,是七星刀的刀法,王前辈家学渊源,他的外祖父是七星派掌门人潘书宿。”
骆九琛细细翻了翻那薄如蝉翼的黑树皮扎成的武功秘籍,说道:“王前辈把生平所学都赠送给你了啊,小塔!”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不禁悲从中来,苦心不远千里找到的那株月通草极可能派不上用场了,王翁已走火入魔,筋脉尽断,毫无生还之机。
宋小塔见一对黑亮的大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骆九琛,不懂他为何这种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