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九琛劝慰道:“王前辈无须感伤,保重身体要紧。”
王翁知骆九琛也是出于一番好意,心中所想所念总算有人倾听,便言,“多谢你们。”
宋夫人惭愧的笑了笑,“不敢当,王前辈是我夫君的恩师,可前辈所受之苦,晚辈却无力分担。”
王翁摆了摆手,示意宋夫人莫往心里去,“宋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台儿的眼光一向不错,她有你这样的好徒儿继承她的医术,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不过我瞧你那小塔孩儿根骨极佳,是块学武的好料子,单学旁的不免有些可惜了。”
宋夫人道:“前辈过奖了,小塔只在学堂处读书,其余的他并无涉足,孩子日后爱学什么就由着孩子自己,我们做长辈的决不干预。”
王翁欣慰道:“好,很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出去以后,请把它交予台儿,这样我与师兄妹之间的约定算是做到了,也尽了我们师徒之谊。”
王翁在白发之中拿出两个一大一小一长一短,压得扁扁的纸卷,“白卷的是我那份剑诀,红卷乃是剑诀里所隐藏的秘密,我至今没看过红纸卷里头写的什么,我有自知之明,这江湖上的人恐怕就没有几个有自知之明的了。”
骆九琛点头称是,“王前辈担忧的不无道理,江湖之中常有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之辈。”
王翁忘着暗黑的墙壁,“我们师兄妹最担心的是武功秘籍落入歹人手中,江湖势必掀起一场大风波,铸成一场大惨祸,师父之意本是让我们毁了那武功秘籍的,他自己下不了手,可是我们又怎么下得了手呢?”
骆九琛忽然想到的人是花谦君,花谦君于他有指点之恩,二人感情虽为君臣,亦胜似师徒,“王前辈说得极是,换成晚辈,晚辈也下了手。”
“思来想去都觉不妥,为了避免江湖纷争,难不成优秀的武学就不让其流传世间了吗?我们师兄妹岂是缩头缩尾的怕事之辈,于是一起禀明师父,师父才想出了这样一个法子。”王翁的声音低沉沙哑。
宋小塔不禁拍掌叫好,“几位前辈的这番做法十分妥当,好的武功就该在世间多多流传,让更多的人有机会学习得到。”
王翁旁若无人的往下讲,“我想,纵是奇才也需要机缘,我师父即便是天纵之才,他也无缘学会我祖父的天梯神功,我却学得了几成,我现在的修为亦与师父他老人家当时的修为相去较远,由此可见天下武功并非全取决于个人天资,得天独厚固然重要,但绝不会样样精通,事事顺意,说到底原因种种,理不清,看不明。”
宋夫人接过两个纸卷,两个纸卷却是沉甸甸的,暗自吃惊,沉吟片刻,方道:“王前辈,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智者大失,愚者大得,两相抵平,若要论这世间智愚两者大小得失的多少,就跟论那生不如死与死有何区别?”
“有人说生不如死还是比死了的好,没有死至少还有一线生机,有人则说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的好,生不如死那得有多痛苦,又有人说人活着哪个没有不痛苦的时候?又有人反驳,倘是苦多余乐,活着还不如死了,我生来虽不是为了享乐的,更不是来为了受罪的,晚辈也在想我们究竟是生来干什么的?”
宋夫人一语中的,她活了半辈子也听到不少新鲜的说法,家世沦落后她更是在民间四处走动,宋台带着娘俩东奔西跑,宋小塔大一点后,她才找了个地方定居,方便宋小塔上学堂。
“是啊,好与不好,生与死,得与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要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死的时候才不觉冤枉,可是像我这样又算什么呢?”王翁说完这翻话,各人都沉默了,四周一片死寂。
良久,宋小塔打破了这死寂,说道:“王前辈,这样子守着,好人也得不到,坏人也得不到,即便传世也等于没传世啊 。”
之前那沉重的话题被宋小塔这么不着边际地一岔,宋夫人和骆九琛用异样的目光愣愣地看着这个七岁孩童,王翁一动不动,不一会盘膝而坐,“守护武功秘籍的双十之约,我却没能赴约。”
宋夫人不解道:“王前辈,什么……什么双十之约?”
王翁说道:“那本武功秘籍的双十之约,从我师父逝世那年起,每二十年五月初,手中持有这本武功秘籍秘密的五名弟子齐聚南齐盘崖山共谋武林大会,也就是说在年轻拣甄选德高望重,武功卓绝的人为它的传人,家师过世四十二年了,却因我误了两次大事。”
宋夫人叹道:“造化弄人,王前辈你又何须自责。”
骆九琛依言,“的确,王前辈何过之有?要怪也只能怪天道不公。”
宋小塔挠挠耳根,道:“骆叔叔,可是我爹爹说世上人太多,心思太复杂,老天爷手忙脚乱,总有些人是顾及不到的。”
两人一时间语塞,无言以对,王翁解围,“哈哈哈哈,台儿这孩子总是胳膊腿往外拐,帮理不帮亲。小塔孩儿,我和你在此间相遇也算是缘分,我送你一件礼物可好?”
宋小塔答他,“好是好,可是我却不能收王前辈的礼物。”
王翁笑问,“为何不能收?孩子你是怕我的礼物不好么?”
宋小塔笑道:“王前辈多虑了,小塔不收您的礼,是因我尊敬您,佩服您。”
王翁道:“我倒宁愿你不佩服我,不尊敬我。”
宋小塔惊奇的张大了双眸,“王前辈,这又是为何?”
王翁面带微笑,“不为什么,只是我看到你便想到了幼时的台儿,触景生情,我啊就喜欢小孩子,小孩子虽然口无遮拦,但是心思单纯,比起江湖上的尔虞我诈好得多了,小塔孩儿你不妨考虑考虑,我的礼物虽说不值钱,但给钱也买不到。”
宋小塔更奇了,冥思苦想,就是想不出王翁要送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礼物,于是宋小塔把目光投向师父和干娘,只见他们两人都嘴角下弯,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