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稀薄的阳光,艰难地穿透挪威北部厚重的云层和木屋窗棂上凝结的冰花,在室内投下斑驳的光影。壁炉里的火焰燃烧得温和而稳定,驱散了极地的寒意,却驱不散安比冈斯身体深处残留的虚弱与沉重。她蜷缩在壁炉边厚厚的毛毯里,像一只被暴风雨打湿翅膀、侥幸脱险的雏鸟。高烧的潮水已然退去,留下的是满目疮痍的疲惫沙滩。头痛减轻了,但喉咙依旧干涩疼痛,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细微的刺痛。浑身肌肉酸痛无力,仿佛被一群隐形的小矮人用锤子彻夜敲打过,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感觉异常费力。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
她小口啜饮着波比递来的温蜂蜜水,微甜的暖流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琥珀色的眼眸虽然恢复了神采,却蒙着一层大病初愈的疲惫水雾。她下意识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将目光投向房间远离壁炉的阴冷角落——那个装着星光草叶片的银色小盒,静静地立在那里,盒盖上流动着斯内普施加的防护符文微光。确认它安然无恙,她紧绷的心弦才略微松弛。
她的视线随即不由自主地飘向角落深处。斯内普坐在一张硬木椅上,背脊挺直如松,黑袍的阴影几乎将他完全吞没。他面前摊开着那本古老的笔记,深不见底的黑眸紧锁在书页上,或是偶尔投向放在笔记旁的、打开了一条细微缝隙的银色小盒——缝隙中,那片薄如蝉翼、流淌着微弱星辉的冰晶叶片,正散发着梦幻般的幽蓝光芒。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全神贯注的气场,如同无形的力场。他苍白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黑色羽毛笔,笔尖悬停在笔记的空白处,偶尔极其轻微地移动一下。
“理查德小姐。”斯内普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寂静。他没有抬头。“记录昨天采集样本的详细过程。”他的语速不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包括环境变化、你的主观感受、魔力反馈、以及接触瞬间的任何异常。精确到秒。”他顿了顿,羽毛笔的笔尖在纸面上轻轻一点,“尤其是,”他深不见底的黑眸终于抬起一丝,极其短暂地扫过安比冈斯苍白虚弱的脸庞,那目光锐利依旧,但似乎……少了一丝惯有的刻薄?“……你使用冰晶镊夹取叶片时的触感反馈,以及叶片脱离母株瞬间的任何现象。精确描述。”
安比冈斯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激得精神一凛。她立刻放下水杯,强忍着手臂的酸软,从背包里翻出日记本和羽毛笔。她深吸一口气,琥珀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专注的光芒,开始认真回忆并记录那惊心动魄的瞬间。
她写得非常仔细:
环境:“……冰岩上方传来‘咔嚓’声,卡尔森先生警告‘冰裂’。教授立刻命令:‘现在!采集样本!最左侧那株!用冰晶镊!只取一片叶子!快!’声音急促冰冷……”
动作与触感:“……我立刻取出冰晶镊(触感冰凉稳定)。手臂伸入药剂稳定出的通道口(感觉通道壁有微弱的斥力)。镊尖精准夹住最左侧植株最小的一片叶子。镊尖接触叶片边缘瞬间:感觉……不像夹住普通植物,更像是夹住了一层极其薄、冰凉且具有轻微弹性的‘膜’?穿透这层‘膜’时几乎没有阻力,但能清晰感觉到指尖传来极其细微的魔法涟漪波动,如同水滴落入平静水面……”
脱离瞬间:“……手腕轻微发力,叶片脱离母株。脱离瞬间:叶片本身无变化,但叶片脱离点(母株连接处)似乎有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幽蓝色光芒闪烁了一下,亮度大约相当于一颗微弱的萤火虫,持续时间小于0.5秒。同时……”
她停下笔,眉头微蹙,努力捕捉着记忆深处那个模糊而奇异的片段。她再次闭上眼睛。
“等等……”她低声喃喃,“在叶子被夹下来的那一瞬间……我好像……不是听到,是直接……感觉到的?在意识深处?一声非常非常轻的……叹息?或者……更像是……一片极薄的、纯净的冰晶,在绝对零度下无声碎裂时发出的那种……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嗡’鸣?”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这个主观感受如实记录下来,并标注了“主观感知,无法确认实体声源”。
记录完毕,她轻轻舒了口气。她偷偷抬眼,再次看向角落里的斯内普。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羽毛笔在笔记上快速移动着。
斯内普的研究进入了更深的层面。他暂时合上了笔记,深不见底的黑眸紧盯着银色小盒缝隙中那片散发着星辉的叶片。他取出一支细长的水晶滴管,里面装着一种近乎无色透明、却隐隐折射出七彩微光的液体。他动作极其小心,将一滴液体悬停在叶片上方约一英寸处,并未直接接触。
滴液悬浮的瞬间,异变陡生,叶片脉络中流淌的星辉光芒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吸引,微微向滴液的方向偏转、汇聚。那滴透明的液体内部,开始浮现出极其细微、如同活物般游动的金色光点,同时,叶片本身散发的幽蓝光芒似乎也明亮了一丝。
斯内普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显出锐利的光芒,蜡黄的脸上肌肉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他迅速用魔杖尖端引导出一道比发丝还细的银色魔力流,小心翼翼地探向叶片周围的空气。魔力流并未接触叶片,而是在其周围形成一个极其微弱的探测场。
随着魔力流的缓缓移动,斯内普的眉头越锁越紧。他感知到,叶片周围的魔力场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复杂、如同精密魔法阵般的波动,这种波动……他脑中飞速检索着古老笔记上的记载,一个模糊的符文描述瞬间清晰起来,他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急促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