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的流程一如既往。皇后先是与几位年长的、或母妃得力的皇子说了几句话,又夸赞了四公主今日的装扮,引得赵明珠笑靥如花。轮到赵明月时,皇后的目光依旧是短暂地停留,语气也依旧是那句程式化的问候:“昭阳身子可大安了?”
“回母后,女儿一切安好,劳母后挂心。”赵明月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皇后听见,却又不会显得突兀。
“嗯,那就好,退下吧。”皇后点了点头,便不再看她,注意力又转向了其他更值得关注的儿女身上。
赵明月再次行礼,默默退回了角落,继续扮演着她的透明人角色。
她知道,皇后并非针对她,这位掌管六宫的女人,有着自己的生存法则和政治考量。像她这样无母族势力、自身又“病弱不堪”的公主,在皇后眼中,自然是无足轻重的。不打压,不苛待,便已是这位嫡母能给予的最大“体面”。而这种忽视,恰恰是赵明月所需要的保护色。
终于,冗长而乏味的请安结束了。皇后移驾偏殿处理宫务,皇子公主们也各自散去。赵明月依旧是走在最后的那批人里,低着头,快步离开了凤仪殿。
走在回昭阳宫的宫道上,深秋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云溪跟在身后,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平,小声嘟囔道:“公主,您说这四公主也太气人了!不过是得了一套头面,就那般张扬!还有皇后娘娘,对您也太……”
“云溪。”赵明月的声音轻轻响起,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祸从口出。这宫里,最忌讳的便是背后议论主子。”
云溪闻言,连忙噤声,脸上露出几分后怕。
赵明月放缓了脚步,侧过头看着她,目光温和却深邃:“你觉得我受了委屈?”
云溪低下头,小声道:“奴婢只是……替公主不值。”
“没什么不值的。”赵明月轻轻摇头,望着前方蜿蜒的宫道,仿佛在看自己那条早已规划好的路,“你看见那些在风口浪尖争奇斗艳的花儿了吗?它们开得越是鲜艳,吸引来的不仅是蜂蝶,还有可能随时折断它们的手,或者更猛烈的风雨。”
她顿了顿,继续道:“而那些长在墙角、无人问津的小草呢?它们或许不起眼,甚至会被人踩踏,但它们往往能避开最凛冽的寒风,熬过最漫长的冬天,等到来年春天,依旧能默默地生根发芽。”
“我选择做那株小草。”赵明月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不争,不是懦弱,是为了积蓄力量。避芒,不是退缩,是为了看清方向。只有先活下去,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才有资格去想其他的事情。”
云溪怔怔地听着,公主的话语简单,却蕴含着她从未细想过的道理。她看着自家公主虽然略显单薄、却异常挺直的背影,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安心感。或许,公主的选择,才是最正确的。
“奴婢明白了,公主。”云溪用力地点点头,“奴婢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赵明月微微一笑,没再多言。
主仆二人回到昭阳宫,厚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关上,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卸下请安时的拘谨,赵明月换上更舒适的家居常服,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拿起一本尚未看完的医书。书页上记载着各种药材的性状和配伍禁忌,她看得十分专注。
研究医理,是她在这枯燥宫廷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也是她认为最有用的“藏技”之一。了解药性,不仅能更好地调理自己的身体(或者说,维持“病弱”的表象),在关键时刻,或许还能成为意想不到的助力或武器。
窗外,偶有喧闹声随风传来,许是哪个得宠的宫殿正在举行宴饮,又或是哪位皇子出行,引来了仪仗的喧哗。赵明月充耳不闻,她的世界,就在这方寸之间的昭阳宫,就在这泛黄的书页和袅袅的药香之中。
步步为营,她走得小心翼翼;藏锋避芒,她藏得不动声色。这寂静的深宫岁月,对她而言,既是囚笼,也是一种修行。她像一颗被精心打磨的玉石,暂时收敛了所有的光芒,只等待着,或许有一天,能够真正绽放出属于自己的温润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