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阳光普照,像某种沉默的植物,也?像睡火山顶上那一点碎的、白的雪。
大病初愈,祈随安这几?天都没抽烟,香烟味倒是没来得及缠上去,童羡初每晚睡不安稳,起来闻见的,都是这种味道。
她贪得无厌地抱着这件外衣,凝视着祈随安被?风吹得挺直的后背。
天文台预告的那场暴风雨迟迟没有来,除了些胡作非为的风,海上仍旧风平浪静,没有雨的痕迹。不过天文台的预告不可忽视,前方仍旧生死未卜。于是童羡初突然问,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暴风雨真来了,天文台说?的没有错,我们两个今天真到不了澳都,那要?怎么办?”
这本应该是在上船之前就提出来的问题。
但?当祈随安向她伸出手,问如果她开船她敢不敢坐,童羡初忽然就什么也?管不上了。
红嘴鸥还跟着她们打转,好似在一路护航。祈随安盯了好一会,大概也?觉得现?在说?这个事已?经晚了,又似乎是为了安慰她,稍稍放松了背脊,说?,“可能明天勒港和澳都就都会同?时传出谣言,说?有两个不要?命的女人,在雨季的最后一场暴风雨里?殉了情吧。”
变得松弛的语气,看不到是什么表情。
童羡初却忽然笑了,殉情,这两个字在她齿间反复咀嚼,不像说?郁百兰那些事情时那样不屑一顾,而是不由自主地吞入胃部,抑下那些由海腥味翻涌起来的晕胀。
风再次飘过来,刮乱她的头发,她望一眼格外深沉的海,再望一眼祈随安的后背。
身体?蜷缩着,靠在艇边,不由得将祈随安的外套又抱紧了些,轻笑一声,问,
“你真愿意跟我殉情?”
这个问题多疯癫。
要?是普通人听了,想必会认定问的人精神状态不佳,会警告答的人最好缄口不言。
但?祈随安听了,沉默一会。
巨大的风声和红嘴鸥凄厉的叫声包裹在一起,她笑了一下,极轻极轻地说?,“我当然还是希望你活着。”
这不是童羡初所?期待的答案。
她有些失望,其实她更?希望祈随安什么都不用说?,只直截了当地说?,我愿意。
可惜那是祈随安。
祈随安永远不说?这种话,祈随安永远是不确定的,她看起来可以?因为任何?一个人丢掉自己的命,却像上辈子发了毒誓,永远不将自己与任何?一个人绑在一起。
只是海太宽阔,一看望不到头,似乎什么都能装进去,以?至于童羡初忽然觉得,也?许这场暴风雨真在这个时候来了,也?不会是一件多坏的事。
就把她和祈随安在同?时同?分埋进这片海,不去想快要?到了的澳都,也?不去想快死了的叶美玲,什么都不想,生生世世,尸骨都缠绕在一块。是不是只有这样,她才永远都不会离开她身边?
船后续在海里开了五十五分钟,红嘴鸥跟了她们三十四?分钟,《梦中人》放了十一遍,童羡初想殉情这件事想了四十三分钟。
雨丝飘落下来的时候。
她勉强撑坐起来,将一直抱在怀里?的外套盖在了祈随安肩上。
接着轻轻地,慢慢地,将脸埋在了祈随安的颈窝里?,拼了命地汲取着那里?温凉的气息。
听到祈随安有些朦胧的声音传到耳边,她对她说?,“睡一会吧。”
停了一会,风浪似乎变大了些,狂风刮在眼皮上,像枪林弹雨,冲打着她们的脸庞。
而那时,童羡初始终低着脸。
却也?能感受到,祈随安仍旧维持着冷静,抬着手,弄着些什么。
最后,像是终于通过一段不太顺利的海面,祈随安缓缓吐了一口气出来。
几?秒过后。
是祈随安伸手过来,探了探她的额头,尾指挨到她的眼皮。
平和的声线,却因为海浪平白无故显得异常温柔,“童羡初,你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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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知道是不是地域发生了变化,直到她们上岸,停了船,这场暴风雨才洋洋洒洒地泼下来,仿佛是神祇最后的怜悯。
还没来得及欣赏这座城市的灯红酒绿,她们在码头附近的一间叫作南瓜车宾馆的地方躲雨,雨一支没有停,最后干脆开了间房,各自洗了澡,再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穿着宾馆配备的浴袍等待那些衣物被?空调风吹干。
期间,童羡初没顾祈随安的阻拦,独自出去了一趟,带回来新的洗漱用品,衣物,几?包烟,几?颗五颜六色的糖,这座城市太昂贵,连比巴卜都不卖,还有两份通心粉,之后就一直维持沉默,没有提起她们急着赶来去什么时候去见叶美玲。
湿透的衣物被?拧干水,挂在房间塑料架上,湿哒哒的,还在滴水。室外也?在滴水,密密麻麻的,厚重的,像一颗颗大钉子一样,砸在土地里?的水。
空气潮热,视线紧密。
童羡初靠坐在窗户紧闭的窗台上,蜷坐成一堆被?雨打湿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