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票投的也是忠义,是不想要事情这么不体面,但他对拉姆当队长其实也没意见。
卡尔无所谓别人问他为什么把头发染黑了,无论是谁问,哪怕是巴拉克本人问,他都会说是因为希望自己看起来沉稳点。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染发的心情是什么……不是什么“想看起来和他一样”——或者说不全是。
说起来很难描述,卡尔有点憎恨自己早起时头发发光的样子,他的金发一直没暗沉,真的和罗尔夫很像,云雾一样清浅明亮的头发,卡尔先是用力拽住了它,感觉很痛后更用力地拽了一会儿,有一两根遭不住力气掉了下来,但剩下的就只是软趴趴地回去了。
恨意包裹着卡尔,在某些时刻忽然就会占据他的心脏。
有时他恨全世界,强烈极了——他不是那种会憎恨旁人和憎恨生活的人,哪怕之前十年过的日子都有各种狗屎的地方,他也没有去恨过什么,但现在这种无缘由的恨意动不动就滚起来,就仿佛是他被压抑的攻击性和生命在绕动。
但就算恨,他也动不了,说不出,伤害不了别人。他唯一能伤害的就是拉姆,唯一能说出的话就是我恨你,而拉姆已对此免疫,甚至能一边看报纸一边搂住卡尔,从鼻腔里发出嗯的一声。
拉姆不喜欢他的黑头发,卡尔从最开始拉姆过长的凝视中感受到了这一点,并感到一点幼稚的快活。可拉姆很快又喜欢上了他的黑头发,或者说对卡尔身上一切“无关紧要”的事都采取溺爱的态度,这又让卡尔感到自己非常可悲。
大部分的时间里,卡尔只是空洞地悲哀着。他现在已不太怀念巴拉克了,或者说他不知该如何怀念,过往的一切像不真实的梦境,眼下才是他的现实世界,不是吗?
向外的恨意很快就结束了,但它们不会消失,只会向内。
他无数次在照镜子时感觉有乌黑的印迹顺着脸流淌下去,切菜时幻想刀锋可以砍开他的手背。
当染发膏盖到头顶上时,这一刻真的成真了,他的心脏反而终于虚弱地平静了下来。在明亮的清晨,他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过了几分钟后因为弄不好乱七八糟的发丝给了自己第二个。
然后他只能请假了,不是因为头发没染好,而是因为他整张脸都是乱七八糟的,黑色的液体甚至一度流进他的眼睛里。是施魏因施泰格把他给打理好的,在卡尔半躺着等待头发被漂白然后上黑的过程里,对方可能用了一百张温水打湿的湿巾才好歹擦干净了卡尔的脸。
夏天到了,金黄澄澈的光从大窗户里扫进来,落在盖着卡尔保护衣服的蓝色罩子上,施魏因施泰格忽然哭了起来,泪水掉在卡尔脸上。
卡尔过了几秒才意识到他哭了,抬起眼皮问:“……巴斯蒂?”
“对不起。”
施魏因施泰格啜泣:“karli,我……”
但他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事情已经过去了,巴拉克已经确定要转会走了,施魏因施泰格不想让卡尔知道他在其中也出了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