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着湿冷的雾气,像鞭子似的抽打在脸上。
一条碎石小径蜿蜒向上,隐没在浓得化不开的墨绿林莽里。
“夸蚩大哥,还有多远啊?”小荷喘着粗气,肩上背着一个不小的包袱,额发被汗水黏在鬓角,声音带着点哭腔。
她从小在古蔺城长大,何曾走过这样的深山老路。
走在前头开路的夸蚩停下脚步,他解下腰间的水囊递给小荷:“快了,翻过前面那道山梁,看见挂着五彩布条的老枫树,就到家了。”
云织背着装满了瓶瓶罐罐和古怪器具的藤箱,闻言也抬头望了望,嘟囔道:“纳兰姐姐,咱们走了快两个时辰了吧?这山路,比古蔺城所有巷子加起来都难走。”
纳兰霏走在中间,背着一个略小的包袱,里面是她视若珍宝的实验记录和和各类药材。
她脸颊微红,气息也有些急促。
她没直接回答云织,只是望着前方层叠的山峦,思绪却飘回了半月前那个油灯昏黄的夜晚。
显微镜下,那血泊中蠕动啃噬的虫豸,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脑海里。
自那以后,她便将自己关进了那间临时搭建的、弥漫着各种药材和酒曲气味的“实验室”。查阅所能找到的所有古籍残卷,尝试调配各种驱虫解毒的药方,再将它们融入酒基进行试验……日夜颠倒,废寝忘食。
福伯和小荷看着心疼,却不敢打扰。
然而,平静很快被打破。
夸蚩敏锐地发现,赤水春酒坊周围,那些看似闲逛的路人、歇脚的货郎,眼神总是不自觉地瞟向紧闭的坊门。他们动作僵硬,神情警惕,腰间鼓鼓囊囊,绝非善类。
凭借多年与沈家打交道的经验,他知道,这伙人一定是沈家派来盯梢的。
“不能再待下去了。”夸蚩那晚闯进实验室,斩钉截铁的抓着她手腕就要往外走,“沈家起了疑心,你这里太危险,跟我去苗寨!”
她当时迟疑了一会儿,可看到夸蚩关切的眼神,不自觉的说了声:“好。”
而且转念想想也是,与其在敌人眼皮底下提心吊胆,不如深入苗寨。
那里有最直接的病源,有最需要帮助的族人,更有夸蚩和他族人的保护。更重要的是,在苗寨,她能第一时间观察病人反应,调整配方。
于是,才有了今日这趟隐秘的山中跋涉。行李不多,只带了必需品和她的研究心血。
“都打起精神,快到了。”夸蚩的声音将纳兰霏的思绪拉回。
他指着前方山梁,“看,就是那棵老枫树!”
果然,一株枝干虬结、需数人合抱的巨大枫树矗立在山梁口,苍翠的枝叶间,系着许多褪色却依旧鲜艳的五彩布条,在山风中烈烈作响,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意味。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
然而,就在接近那棵老枫树,眼看就要踏入一片相对平坦的山谷入口时,夸蚩猛地一抬手,做了个噤声止步的手势。
“停。”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四周看似寻常的灌木丛、嶙峋怪石和几棵歪脖子老树。
纳兰霏、小荷、云织立刻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他。
只见夸蚩深吸一口气,将拇指和食指弯曲放入口中——
“吁——吁咿——吁——!”
三长两短,一种奇特而穿透力极强的哨音骤然响起,如同某种不知名的山鸟鸣叫,瞬间划破了山林表面的寂静。哨音在山谷间回荡,带着奇特的韵律。
几乎在哨音落下的瞬间,纳兰霏才惊觉,就在他们身侧不足十步远的一丛茂密箭竹后,悄无声息地站起两个穿着深色短褂、手持弯刀的苗族汉子!
他们眼神锐利如刀,目光在纳兰霏等人身上警惕地扫过,最后落在夸蚩身上,紧绷的神色才缓和下来,微微颔首。
紧接着,前方的路上,几根伪装得极好的藤蔓和绊索被迅速解开、移开。
侧翼几处看似天然的石堆后,也露出了闪着寒光的弩箭箭头,随即又隐没下去。
整个过程无声、迅捷、配合默契,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纳兰霏后背惊出一层薄汗。
若非夸蚩提前示警并发出信号,她们贸然闯入,恐怕早已触发这些致命的陷阱!
这苗寨的防御,比她想象的更加森严和精密。
“走吧。”夸蚩对那两名汉子用苗语低声说了几句,对方点头退入林中,再次消失不见。
他这才回头,对惊魂未定的纳兰霏等人解释道,“寨子近来不太平,不得不防。”
众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跟着夸蚩,踏入了这片隐藏在山谷深处的苗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