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兴在榆州县第一人民医院才住了一天,次日上午,他便被班主任曹老师拧着耳朵,办理了出院手续。
周兴在县城里到处转悠,不仅让鲁副镇长的仕途蒙上了阴影,连带着榆州县第七中学的名声,也开始变得声名狼藉。
吴校长对曹老师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也要把周兴带回来。
“人家都说对不起了,你还想怎么样?”曹老师气愤道。
周兴却道,“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做什么?”
曹老师一时气结。
但他很快又啰嗦道,“现在正是高三关键时候,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全班同学们着想。因为你们打架这件事,我是请假来到县城的,班上的物理课自然也上不了了。到时候影响了全班同学的复习进度,导致大家都考不上理想中的院校,埋怨到你头上时,可别怨我不帮你说话。”
周兴哑然失笑,这不是道德绑架吗?
不过,他也没想着在县人民医院空耗着,镇上有心人的资助和鲁副镇长的赔偿,合计也有小一千了,他可没打算把这些钱都花在医院里。
“也罢。我出院也无妨,但医生说我需要多观察几天,我便回家休息一阵。鲁副镇长替我交的这些住院押金,多余部分,便算是我回家休养的营养费了。曹老师没意见吧?”周兴说道。
“没意见,没意见。”曹老师答应道。他心想,往常他看周兴这人还不错,老实木讷,便于管理,怎么这回如此难缠,居然还讹诈到鲁副镇长的头上去了?
“我难得来县城一趟,既然要回家,总得替家里带一点东西回去,这也很合理吧?”周兴又问道。
“合理,合理。”只要周兴答应回去,不再留在县城丢人现眼,曹老师什么都答应。
不过,他得一路随行,紧盯着周兴这厮,防止他又胡说八道,闹出什么幺蛾子。
作为一所普通乡镇高中,榆州县第七中学本来就声誉不佳,可再也经不起什么折腾了。
周兴便手提大包小包,带着曹老师来到了县城某家渔具店内。
“老板,你们这有没有涉水腰靴?如果价格合适,我就买下了。”
“地笼网给我来二十张。”
“手套少一点,两副就可以了。”
“再来两个大号水桶,最好是红色的,不然跑路的时候没有灵魂。”
听到红色水桶还有这种说法,渔具店老板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
经过这样一番采购,周进手里的资金,猛然缩水了一小半。
难怪这门小龙虾生意,许多人都不在意。本来就赚不到多少钱,还需要花费这么多成本,一般人自然不会想着轻易尝试了。
可怜我们的曹老师,抱着这么多渔具,气得心里直冒火。敢情他就是一个工具人,给自己的学生打白工?
随后,两人又去了附近的农贸综合市场,割了三斤肥肉,买了一箱牛奶,准备带回家打牙祭。
既然收了人家的营养费,总得买上一些吃吃喝喝,这样才不会闹笑话。
当然了,周兴也没忘记给曹老师买上一包香烟,感谢他一路辛苦,帮自己提东西。
曹老师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从县城汽车站坐车到甘草铺镇,一路上有人上车,也有人下车,耽搁了许多时间,以至于抵达甘草铺镇时,花了整整两个小时。
下车后,周兴又花了两元钱,雇佣了一辆三轮车,在曹老师的目光注视下,驶向两三里外的哑巴河村。
回家时,刚好是当天正午,赶上了家里人在做午饭。
父亲周大生负责添柴烧火,母亲陈六福负责烧菜煮饭。
周兴进入厨房时,看到母亲陈六福揭开锅盖,白腾腾的水汽模糊了她的视线。
日光越过木窗,落在她憔悴不堪的枯黄脸上,额前的皱纹恰似田埂间蜿蜒的水渠。她的双手粗糙干裂,犹如冬日里皲裂的树皮,指缝间还残留着昨夜清洗猪食的污垢。
目睹此情此景,周兴的鼻子不由一酸,母亲才四十岁出头,想不到却已衰老不堪到了如此模样。
父亲周大生也好不了多少。他身形佝偻,头上那些曾经乌黑茂密的头发,如今变得稀疏枯黄,发间缕缕银丝,诉说着他为生活奔波的过往。
周兴记得,为了多挣点钱,农闲时,父亲跟着村里的建筑队去星城打工,在脚手架上作业时,差点摔了下来,把腰给扭伤了。后来每到变天,腰就疼得厉害,但父亲从来都不吭声。
即便如此,父亲于2002年,还是去了镇上的砖窑场拉小推车,给砖厂拉黄土、拉砖坯,给客户上门送红砖,风雨无阻,一天仅赚二十元钱。
周兴暗中下定决心,这一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父亲再吃这种苦了。
看到大儿子周兴中午就回来了,父母亲都颇感意外。
前天傍晚,周兴在镇上的十字路口,与人大闹了一场。
周大生、陈六福二人,也难免从他人口里,听到了一些风声。
但他们因为地里的农活太忙,抢着采摘棉花,即便有心到镇上去看一看,也根本抽不出时间,又想着学校里有老师、同学,真有什么纠纷,学校也会加以处理,便没有多管。
如今见到周兴归来,头上还缠着绷带,他们也是吓了一大跳。
“我的儿啊,你没事吧?”陈六福眼泪汪汪地说道。
“没事没事。”周兴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道。
及至两位长辈看到周兴用别人的赔偿款,买了这么多渔具、水桶,还提了三斤肥肉回家,感觉愈发不好了。
这个大儿子不会真变成傻瓜一个了吧?
不过,一想到家里还有一对双胞胎弟妹周隆、周姗,周大生、陈六福的这份担心,便一下子少了许多。
“在哪个医院看的病,医生怎么说?”周大生沉声问道。
周兴便向他们解释说,他个人没什么大问题,医生让他回家休养,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周大生、陈六福二人便彻底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