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声音,林黛玉忙抹去眼泪站起身,朝进来的少年笑道:“你真来了,紫鹃,去给二爷倒茶。”
贾宝玉忙说道:“别去了,我坐一会就走。”
林黛玉看了他几眼,方才慢慢坐下,问他:“舅舅们说了些什么?”
她大舅舅是贾赦,二舅舅是贾政,也就是宝玉的父亲,刚才他们男人去议事,东府的贾珍应该也在。
贾宝玉连连叹气,“老爷说,明日早晨让我去锻炼武艺。”
林黛玉一怔,仔细看了看他,竟是忍不住掩嘴发笑,打趣道:“宝二哥哥要上马立战功了,我不陪你了。”
素日里,贾宝玉只在内宅厮混,连读书都不好好读,更别说刀枪棍棒这些武艺!
“好妹妹就别取笑我了。”
贾宝玉耷拉着头,垂头丧气道:“都怪那贼王,攻下了金陵害死林伯父还不够,还要来打京城,弄得如今天怒人怨,百姓惶恐!”
林黛玉不答,眼下不是抱怨的时候,该想些正经办法度过难关。
谁知,贾宝玉还在那说:“我父亲说要我明日开始穿铠甲,跟仆役们一起训练,好妹妹,你说我明日装病如何?”
林黛玉心里生起气来,城若破了,府里头的女眷就都要遭殃,她已做了赴死的准备,宝玉却还说这些话,他就从未想过后面的事?!
林黛玉睁着一双含露目看他:“宝哥哥,你为何不肯去?”
贾宝玉道:“那些粗人舞刀弄枪,浑身都是汗水,远远闻到就觉浊气逼人,没有女儿家清净芳香,我若是去了,岂不也变得臭不可闻?”
他笑嘻嘻道:“那时我穿了铠甲回来,怕是妹妹要捏着鼻子躲我远远的。”
林黛玉心中凉了一半,宝玉若真的拿起刀枪去训练武艺,她又怎么会嫌弃?
心里想着,黛玉半真半假的问:“宝哥哥,倘若贼军破城,杀进府里来,把我杀死了,你又要怎么样?”
宝玉急了,脸上涨红说:“妹妹要是死了,我就跟他们拼命去!下地府也要陪着妹妹去!”
林黛玉笑道:“谁要你陪我去死?家里头姊妹那么多,她们死了,你也要寻死不成?”
“那我去做和尚!”
“你几个身子去作和尚?明儿我倒把这话告诉别人去评评!”
原本是与他置气的话,可眼下不是时候,林黛玉把新唐书递给他,“你再看看,看史书里改朝换代时候,那些新皇帝是怎么对旧朝王公大臣的。”
贾宝玉很快看到了唐太宗攻入长安城,将犯官女眷尽数打入掖庭宫的记载,不禁抬头看向林妹妹,见她弱柳扶风一般的娇态,便叹息着说:“妹妹是这等的超逸人物,若是被贼子玷污,才真是让我心中剧痛!”
林黛玉蹙起眉,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
恰好这时紫鹃端茶进来,看到她玲珑身段,贾宝玉不禁又说道:“紫鹃姐姐也是这般标致,那些乱臣贼子哪来福气消受你们主子奴才两个?妹妹且放心,他们打不进来!”
一席话说得林黛玉和紫鹃都愣住了,林黛玉带腮连耳通红,直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两只似睁非睁的眼,微腮带怒,薄面含嗔,指着他道:“你这该死的胡说,又学了些混话来折辱我,贼子杀进来我若是苟活,我羞也羞死了!”
贾宝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忙上前作揖告饶。
林黛玉恼他不中用,又担忧着城外的贼军,没有再和以前一样与他说说笑笑,让紫鹃将他打发走了。
夜里,她独自躺在潇湘馆的床上,杏子红绫被严严实实的裹在身上,想到自己母亲病逝,父亲为贼人所害,加之宝玉白日说的话,不禁愁绪笼罩心头,眼泪滚滚落下,泪珠断断续续,直到四更将阑,方渐渐的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