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提着灯笼,急匆匆回到潇湘馆。
进门后,问了一声雪雁,便进了林黛玉的房内,见姑娘正点着灯在看书,两弯罥烟眉轻蹙,眉尖似有一缕轻烟,淡扫蛾眉,跟画出来的一样。
但紫鹃知道,眉毛还只是姑娘身上不太起眼的地方,姑娘的一双水汪汪的含露目,才更是惹人喜爱,二爷每每见到姑娘哭泣,总会急得不行。
“姑娘。”
紫鹃轻唤她一声,春天的夜晚有些凉意,于是拿了件衣裳去给看书的林黛玉给披上,劝道:“姑娘早些睡下罢,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总归到时候有办法的。”
在紫鹃看来,姑娘着实令人心疼,从小就没了娘,前两年又没了爹,又没有兄弟,寄居在亲戚家中,没有个知疼着热的人,受了委屈只能一个人回房中哭。
“外头怎么样了?”
林黛玉低着头看书,问紫鹃道。
她嗓音天生细小,跟她的人一样柔弱纤细。
紫鹃笑道:“老太太、太太跟琏二奶奶她们商量了好久,最后说,从明儿起,府内以后提前半个时辰关门,晚上派多些人巡夜,各房清点财物,不能让手脚不干净的人浑水摸鱼。”
“可还说了别的?”林黛玉还是低头翻着手上的书。
紫鹃刚好认得,姑娘是在看新唐书,因说道:“宝二爷去跟老爷他们议事去了,等会子他回来再跟姑娘说吧。”
林黛玉终于抬头,“你怎知他会来?”
紫鹃笑道:“姑娘就别瞒我了,前些时候宝二爷叫晴雯送来一条旧手帕,我都瞧见了,姑娘还在帕子上写诗。”
听到这话,林黛玉有些苍白的小脸上浮现一抹羞意,啐骂道:“其他人都没瞧见,偏就你眼尖……咳咳咳。”
她一焦急,就不禁咳嗽起来,眉目如画的小脸皱作一团,捂着胸口呼吸急促。
“姑娘别急!”
紫鹃忙上前给她轻拍背,埋怨道:“我跟在姑娘身边那么多年,岂会不知道姑娘心意?”
林黛玉这才渐渐止住。
紫鹃自言自语道:“我素日里见二爷,倒是一片实心待姑娘,原先还能说再等两年,老太太身体还硬朗,能给姑娘做主。可如今贼军围城,各人前景渺茫,还不知道将来怎么样。”
林黛玉不答,只胡乱看着手中的书。
紫鹃又道:“我听说,凡是改朝换代,都是要抄家贬官杀头的,若是杀头就不必说,大家一了百了,可要是抄家了,府中的女眷还不知道被贼军怎么着,还不如姑娘跟宝二爷趁早定下名分,将来也不至于一个黄花大闺女沦落到外边去。”
“你混说什么?”林黛玉急得小脸涨红,她怎会这般胡来?便是先前宝玉跟她混说两句戏弄她“倾国倾城貌”的话,她都要横眉竖目的骂他。
“姑娘别气,原是我说错话了。”
紫鹃告饶,林黛玉指着手中的新唐书说:“史书里有记,唐太宗破长安城,将城中犯官女眷尽数打入掖庭宫,为奴为婢我是不怕的,可若是贼人想用强,我便用一尺白布吊在房梁上,也不污了我的身子!我清清白白的来荣国府,即便死了,魂魄也要清清白白的回扬州去!”
紫鹃动容,望着她,姑娘长得柔弱娇小,总是病恹恹的,三日里定有一日是哭泣的,可姑娘的品性却比男儿还要刚强!
“姑娘死了,我也不苟活!”
紫鹃说了自己志向,又忙劝慰她:“如今还不至于到地步,姑娘别心里一直是寻死。”
“什么死啊活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