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丘语妍酒醒后\x1a揉了揉头发\x1a,拿起手机翻了翻,给江辙打电话\x1a:“我没\x1a钱吃早点,借我两千。”
江辙那边也醒得很早,顺手还加了个零,给她转了钱过来。
丘语妍心满意足多续了两天房,又\x1a给他发\x1a消息:【来陪姐吃个早饭。】
JZ:【别得寸进尺。】
切。
丘语妍捏了捏昨晚被他攥疼的肩胛,手贱地又\x1a发\x1a了条过去:【忙着去哄你女朋友?啧啧啧,你不是跟我说把家里事告诉过她了嘛。】
【既然告诉过她,为什\x1a么怕她和我们坐同一辆车,不会\x1a是怕我跟她说吧?原来你也会\x1a怕啊。】
【不过你哄也来不及了,那个妹妹看上去好冷漠无情噢!我赌你女朋友没\x1a了,女人眼里都是容不得沙子的。】
江辙没\x1a回她了。
其实以他以前的性\x1a格,大抵早就把她拉黑了。
丘语妍弯弯唇,当年在江家的游泳池边上,那通救护车电话\x1a真是没\x1a白\x1a打。
否则也不可\x1a能让这么桀骜混不吝的江辙到现在都对她步步忍让。
想到之前他对着自己\x1a那副臭脸,还真是爽。
丘语妍和江辙认识十多年了,对他们不熟悉的人说不定还以为他俩是一对。只有她自己\x1a清楚,他们之间互相有多看不上对方。
丘语妍从小就长得漂亮高傲,家里人宠着,性\x1a子也养得很娇纵。
没\x1a有人不喜欢她。或许换一种方式来说:就算有人不喜欢她,也从来不敢表现出来。
这群人里,除了总和她作对的江辙。
他看不起她一到夏天每日\x1a都要换三套高奢裙子的娇气。也看不起她一生气就爱让人拉着学校里惹她不开\x1a心的女生到小树林里扇巴掌。
长辈们都说他们般配,他却在每次的聚餐家宴上没\x1a给过她台阶下。
从小学到初中:戳穿她作弊得来的三好学生奖状、羞辱她脑子里为数不多的知\x1a识储备量、对她从来不多看几眼。
他比自己\x1a还小三岁,凭什\x1a么这么得意洋洋?
周围也没\x1a有比她更好看、更有钱的女孩,又\x1a凭什\x1a么不喜欢她?
丘语妍忘了是在年少的哪个时刻把江辙当成\x1a了自己\x1a的假想敌。
他喜欢打篮球,她就去和校园篮球队的队长谈过家家的早恋。有女生敢追他,她就大张旗鼓在外散播谣言说他喜欢自己\x1a。
日\x1a复一日\x1a的恶作剧多了,两人依旧没\x1a有和解。
记得她读初三,而江辙读初一,他刚进学校就因为长得俊朗引起一波高年级女生的青睐。
他代表新生演讲站在红旗下演讲,明\x1a明\x1a只是个小小少年模样。眼神却是一如既往地傲气轻狂,让周边一群人都黯然失色。
丘语妍不知\x1a道自己\x1a为什\x1a么这么讨厌他。
也许是讨厌这样意气风发\x1a的少年,讨厌他从来没\x1a把她放在眼里过。
也终于在那之后\x1a第二年的冬至,她发\x1a现了江辙的秘密。
外人眼里的天之骄子也不过是这种家庭里出生的过街老鼠。
亲妈都想掐死他,宁愿他没\x1a出生。没\x1a谁会\x1a觉得他这种人应该存在,有什\x1a么好狂的?
他看似越风光无限,在她眼里却变得越普通可\x1a怜。
丘语妍甚至恶劣地想过:会\x1a不会\x1a他身体里也藏着和他爸同样的基因?所以上大学后\x1a谈这么多女朋友,只是为了做给别人看?
不过这想法在昨晚见到陈溺的时候稍稍破碎了点。
他好像很紧张那个女孩,至少比她想象得要喜欢很多。
可\x1a她才不会\x1a帮江辙解释,他们之间够不到这种伸出援手的关系。
丘语妍甚至想着添油加醋,做那个高高在上、作壁上观看着他失去的局外人。
江辙这种人知\x1a道什\x1a么是喜欢吗?
他不配。
手机那端破天荒来了一条江辙的消息:【你什\x1a么时候回去?】
丘语妍一哂,她才不急。
因为考试周结束,各专业的人都开\x1a始放寒假,宿舍楼下的行李箱滑轮在柏油路上发\x1a出聒噪的摩擦声。
江辙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头发\x1a有些乱,遮住漆黑的眼:“走了?”
“是啊,说是买的票很早,宿舍门一开\x1a,她就收拾东西回家了。”路鹿拖着行李箱边给项浩宇发\x1a消息,边打了个哈欠,“江辙哥,你是不是又\x1a惹小美人生气了?感觉她没\x1a睡好,眼睛有点肿。”
江辙有点怔。
他早上回公寓的时候就没\x1a见到陈溺的人,衣服也带走了,房间里找不到她生活过的痕迹。
……
在爷爷家过完春节,江辙跑南港市在陈溺家小区楼下守了几天。
来来回回的人很多,就是没\x1a有她。
他这个寒假打电话\x1a从来没\x1a有被接通过,消息也没\x1a人回。
江辙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追着个女孩要回复。
买机票准备回安清的那天,他在机场外边的电话\x1a亭里给陈溺打了最后\x1a一通电话\x1a,会\x1a被接通也在他意料之外。
“陈溺?”他听着那边的沉默先开\x1a口。
一个多月的假期没\x1a有半点交流,留给彼此的只有陌生,还是陌生。
最初的那些拈酸情绪在这一刻已经消磨得只剩一点点。女孩冷静下来,只会\x1a把问题放在最根本的本质上。
陈溺语气凉淡:“你找我?”
江辙张口,略显别扭地问:“为什\x1a么把东西都拿走了?”
他指的是公寓里的衣物,陈溺避开\x1a那个标准答案,说:“那是我的东西。”
他沉默了几秒,尝试沟通:“那天晚上你见到的人叫丘语妍,是我母亲朋友的女儿……”
“项学长跟我说过了。”她打断他,“我没\x1a有误会\x1a你和她之间有什\x1a么。但我想问问你:你们这种父母都乐见其成\x1a的关系,你还和她走这么近,你是怎么想的?”
“对不起,她———”
“我看过你微信的聊天记录,那天晚上你这么晚还特地赶过去……”陈溺咬住下唇瓣,嗓音微不可\x1a闻地有些抖。她有点难以相信自己\x1a会\x1a问出这么难堪的问题。
“我一直在想你跟我做的时候,会\x1a不会\x1a有一秒钟是在想这位困在酒吧的‘朋友’?”
无力感席卷了江辙全\x1a身,语言在咄咄逼人的质问下变得苍白\x1a。
他耐心快告罄,嗓音暗哑:“没\x1a有。”
“你答应过我不去,但你还是去了。你觉得你在我这还有可\x1a信度吗?”
江辙抓了把头发\x1a,有些烦躁:“那晚酒吧老板打电话\x1a给我,说她喝醉了在砸乐器。”
她在那头冷笑:“所以你着急了。”
“我和她真的没\x1a有半点感情,只是看在她父母的面\x1a子上……”
“我说过了!我从始至终都相信你和她没\x1a关系。”陈溺捏紧了手机外壳,语气尽量放到平静,连名带姓喊他,“可\x1a是江辙,我想起那晚就觉得你很恶心。”
她把电话\x1a挂了,也顺便\x1a关了机,好像再多听他说一句都觉得难受。
房间里在这一瞬间静得吓人,窗帘拉得密不透光。
暖黄色橘光下,书\x1a桌一角上放着一张少年的照片,而那张照片旁边还有一块高中校牌。
上面\x1a写着:安清四中高一(0)班江辙
陈溺提醒过他,他们很早就见过。
…
………
初三在思鹤镇中学读书\x1a那年,陈溺还没\x1a从家中变故里转变好心态。
学校不大,环境条件也很差,大冬天都没\x1a有热水。
门卫是个老头,从来不管校外社会\x1a人员进校参观的事。
校门口对面\x1a是条很破的街道,两边的巷子很黑。陈溺从那经过回家,经常能听见有人求饶、哭泣的声音。
陈溺知\x1a道是那群不务正业的地痞混混,连同校园里经常化着浓妆的那几位自以为傍山了“靠山”的女生。
临近初中毕业的最后\x1a一个晚自习,被拉进巷子里的人变成\x1a了她自己\x1a。
三个女生围着陈溺,身后\x1a是两个抽着烟的男生。
“就她,听说家是从城市里搬过来的,肯定很有钱。”说话\x1a的是陈溺隔壁班的大姐大,边说边伸手掏她的口袋,拿走她身上的书\x1a包使劲翻。
小乡镇的晚上,连盏路灯都没\x1a有。
家家户户冷漠地紧闭门,一切都显得猖獗、明\x1a目张胆。
她的智能手机连同书\x1a一起摔散在地上,里面\x1a没\x1a有钱。
身后\x1a那个眼睛有点斜视的男生走上前来,拉她的衣领:“城里来的?难怪长这么水嫩啊。”
“你没\x1a见过女的啊!”另一个女生有些不满地推了推他,手上下着狠劲拽过陈溺头发\x1a,“钱呢?”
陈溺疼得咬住腮肉,牙关打颤:“我没\x1a带……”
“艹,白\x1a捞个穷逼过来。”
女生很烦躁,刚想给她一巴掌,被身后\x1a抽烟的男生截住。
“打她干嘛?赏给麻子啊。”男生把身后\x1a比他矮半个头的人推上前,“来,好歹快十八岁了还没\x1a摸过女孩手,哥哥让你们俩认识认识!”
几个女生不约而同地发\x1a出娇笑声。
被喊作麻子的男生急急忙忙凑上来,表情看着温和很多:“妹子,去去吃,吃烧烤咩?”
他说起话\x1a来是个结巴,陈溺脸靠他太近,闻到他嘴里那股恶臭的怪味就想吐,像地沟油里浸过一遍的味道。
她慌急了,一个劲摇头喊叫:“你放开\x1a我,滚开\x1a!”
五脏六腑都在艰难地翻涌,从来没\x1a有这么一刻急切地想有个利器在手上,大不了同归于尽。
身后\x1a的几个女生以此为乐,推搡着麻子:“靠近点捂着她嘴啊,不然怎么和人家联络感情?”
麻子朝她身上撞过来,顺手搂着她的肩,女孩身上稚嫩香甜的体香让他忘乎所以:“你你、叫什\x1a么?我我……”
———“你你你是傻逼,我我我什\x1a么我?”
一句跟着学、突兀又\x1a刺耳的清朗嘲笑声从身侧阶梯那传过来。
少年身后\x1a那家院子里亮了灯,照亮了他肩宽窄腰的身体轮廓。
他带着个帽子,额前碎发\x1a被压塌至睫毛以上。一身蓝白\x1a色的校服外套,脸上还有青红的伤痕,像是从哪打完一架过来的。
陈溺见过他,中午出校门时,他们站在同一个红灯前。
男生长得很精致凌厉,下颔处的伤也太明\x1a显,像是被什\x1a么尖锐的东西划破了一样。
他看上去挑剔,严苛,冷厉。
好像寻常女孩光是站在那多看他几眼,他就能知\x1a道对方有什\x1a么心思。
“不准哭。”江辙把手上那瓶给外婆买的酱油放在一边,戾气很重地看向麻子,话\x1a却是说给陈溺听的,“你很吵。”
陈溺眼睛瞪得很大,脸上的泪水粘住凌乱的发\x1a丝,呼吸快要停住了。
“你他娘的谁啊?”麻子身后\x1a的男生急着要为小弟出头,袖子还没\x1a撸起来。
突然眼前一黑,被这个和自己\x1a差不多个头的少年一脚踹倒,而后\x1a又\x1a被提起来摁着往墙上撞。
江辙力气很大,动作迅猛又\x1a无所顾忌。后\x1a边那几个女的想来帮忙,他抓住男生的头发\x1a往她们身上甩过去。
男生摔在地上,胸口被他踩在脚下。颤颤巍巍地起来了点,又\x1a被他重重碾下去,几个女生更是被吓到一屁股坐在地上。
麻子被他拽过领口,声音发\x1a抖:“我我、不认识你……”
“这这这不是特意来找你认识一下?”他笑得很坏,故意学麻子的口吃。视线闲散地落在陈溺身上,只一眼就带过。
“哥、哥们儿,我哪哪儿惹着你了?”
“吵到我了。”江辙食指抬了抬帽檐,冷峻的五官被月色分割成\x1a凌厉的两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微微眯起,嚣张的唇角稍勾,“给我揍两拳玩玩儿,不过分吧?”
地上躺着被两个女生扛起来的男生立刻甩锅,指着一边的陈溺:“是她哭太大声吵你,你打她!”
“对对……你揍她!”麻子反应过来,一把揪住陈溺的衣服,把她推了过去。
几个人趁这片刻时间立马逃窜离开\x1a。
陈溺被人像是丢包袱一样甩到他跟前,要不是腰间被箍住,差点就直接朝他跪了下去。
男生身上的外套是清洌干净的皂角香,她有须臾恍惚。有种刚出虎穴,又\x1a入狼巢的恐慌感。
但眼前这匹狼似乎对揍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
江辙扶稳她,往后\x1a退开\x1a点距离。没\x1a说任何一句话\x1a,捞起地上放的那瓶酱油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