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眼又到冬至,寒气逼人,外面已很少人来往,家家户户都待在烤火房里,囱里冒出炊烟 ,氤氲升腾的炊烟,萦绕在家家户户屋顶,飘渺得如同烟雨,又似云雾,笼罩着整个埠村。黄狗在屋外叫个不住,凌老太对本沫喊:“还不出去看看,若是叫花子挖半碗米打发走了。”
本沫走出去,推开腰门一看,不是别人竟是二姐本红。只见她肚大如箩,剪了分头短发,难怪连狗都不识了。她身披浅灰色棉袄,颈间一条豹纹围巾,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提着一袋礼品,一看是送给凌老太的。
本沫惊喊道:“红姐!”忙上前去扶她进门,她却不肯依,走了几步站在墙角处。那狗还没认清仍不停叫唤,赵书记也走出来往外瞧,一看是本红,冷冷的盯着她的肚子厉声骂道:“现在尝到苦头了吧!不是有骨气不回这个家门么,你给我走!”说着欲拿大高苕帚来赶。
凌老太刚走出来,见了本红这样难免有些怜悯心,本华、本红两姐妹从小她带得多,待她们有些偏爱之心。见状忙上前拉赵书记,推他进烤火房去,一面骂道:“你这也是狗咬坏的,狗叫你也跟着叫。还不快进去,好生烤你的火,在这叫煞!要你来管,她有她的父母管,我们两老求个清净。”
本红深知罪孽深重,原想家人会为肚子里的孩子而宽恕自己,听完更不敢进门,只得在角落里哭泣,凌老太也不肯再出来。
本沫只得冷手冷脚陪着姐姐在外面站着,她天生愚口,不知怎么劝解姐姐,仍不声不吭垂手站着,时不时赶狗。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她看见母亲从花架处骑车飙蹿而来,她的脚不知觉向母亲走去,忙喊:“咩,姐姐回来了。”
云秀见了本红,将车一扔,赶忙上去扶:“怎么不进门。”本红冷目望了一眼,云秀便知道,啐道:“偏生他们什么都要管,管天管地管真宽,已经是这田地了。现世你自己是生是活都顾不上,你还去顾别个脸面,不是自讨苦吃。这个家你离也离开这么久,在外也经苦那么多,什么都一撇两净,至于今你只有自己忍气,选了这条路,没有别法,咬苦走下去。你爸爸早说过,只要你肯回来,他不会计较。至于两老,管他们筋疼,不要理会!”
本红从来一身傲骨,听见母亲这些话,竟是绝处中一道热光,从前总觉得母亲愚痴,从不肯听她半句话,如今句句说在她心坎里,心里深敬,不由滴下热泪。云秀含泪推她进门,见她仍赌气僵持不肯动,像是动粗似的大声叱呵道:“进门!”本红越羞愧难当,脚仍不肯动。
云秀又软和说道:“这冷天冷地,在这冷风口站着,你不顾自己,难道也不顾肚子里的孩子。”一面又看向本沫喊:“你这冷清的还站着,还不快扶你姐姐进屋。”两人一人一边搀着她进屋去了。云秀一面走,一面又笑说:“肯定是儿子,这溜尖的肚子,准信走不脱的。”
待坐定,云秀又问她什么时候结婚,她红着眼睛说:“我们打了结婚证,不准备办婚宴,我们家没面子,他们家也没钱。”云秀收拾房子,手忙脚乱去准备饭菜,让本沫好生服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