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只有云秀早早的睡下,一年到底只有今天身体是一团太和之气,不像往常总有一股气流窜,五脏六腑总有哪里堵着,叫人无法安宁。她躺在床上闭着眼时看到的竟是地里蔬菜在发光。
大年初一,按赵家族一贯的规矩,按辈分依次给长辈拜年。早上赵书记荣芝带着六个孩子去赵老屋先给赵姥姥拜年。
到了白面金字的老屋,大爷、三爷,四爷、五爷,六爷携着子孙都到齐。此时赵姥姥已坐高堂供桌边,由长子赵家湛为首,下则是家沅、家湿、家涭、家滨、家洝依次排列。紧着是以长孙赵危芝为首,下则岂芝、全芝、荣芝等十四弟兄。再则是以长曾孙赵危芝之儿赵本诗为首,依次下排着肖本逵等二十五个孩子。一呼声,众人一齐跪下,将五尺大厅,塞得满满。
待叩头施礼完,赵姥姥招呼众人吃果子,几十个孩子穿得崭新大红衣围坐一团,起先都是规规矩矩,待走时,一人一把抢抓。本沫离家时口袋里放了一个红色塑料袋,每到一户人家将抢抓的年果子放在里面,藏着大衣袋里。从白面金字老屋出来,那一条坳上排列着一条长龙,来来往往都是赵家族的人。
与大爷、三爷,四爷、五爷,六爷拜年时,长辈见了她,还是轻声唤她“毛毛、沫几”她不怪意,这么多子孙后代难能记下名字,难免忘记,但他们脸上慈善,和蔼近人,声调里洋溢着温暖,都是对后代的爱。赵老屋后一屋高出一屋,五个错综层叠,直到拜到山顶大伯赵危芝家。
他们爬到山顶,本沫刚进门,忽一声粗大嗓音叫道:“毛毛,猫崽!”她转头看去这是焕竹姆在喊她,听了她那一声叫,竟比打骂还要令人羞耻。她愤怒至极,比凌老太更要狠的是她在大庭广众之下,那尖锐刺耳的声调显然是在调戏一只猫,还在不停的叫道:“毛毛、猫猫、黄皮刮瘦,真像只猫子,哈哈!”
这一声声使得大人小孩都齐齐的盯着她看,有的笑,连比她小的孩子都对着她露出讥讽的眼神,她阴沉的脸低到尘埃。忽又一声叫:“猫子!”她剜了一眼,露出一双猫眼,见是她儿子赵本诗又收起恶光。
她儿子赵本诗,人如其名,自带古韵,说也奇,赵老屋男多女少,合族中加起来的女孩不足荣芝一人生的女孩多,在众多男孩里都与赵本逵年龄相当,独赵本诗有才有貌。赵本诗看见本沫眼底露出阴沉色,立马转唤她:“本沫。”从那以后他只叫她名字,而且眼睛有温柔的光。
本沫见她们这么讽,年也不拜了,自己一个人赌气回家去。往她门前一过,那坳上四户人家,大大小小伸出脖子喊“毛毛、猫子”她像过街老鼠,匆匆逃窜。这是她不愿往赵老屋去的原因,只怕见了焕竹姆,她龇牙咧嘴的叫声,一年比一年更大声,几乎到了成年。
她一个人赌气回到家,刚到家门口,只见邻家一个六岁女孩玲妹站在自家院里,她是杨淑云外甥女,她娘家妹妹超生放这里代养的。见本沫回来,她也讥笑喊:“猫子!”顿时本沫瞪圆她的猫眼,跐溜一下撺到她面前,在一声猫吼中,已抡起尖利的猫爪在她脸上一气撕,玲妹哭着回家去了。
至晚上,本沫手提着半袋年果子对母亲说:“咩,你看年果子,我再去抢抓些,等去外婆家时,给外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