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经理,你这思路……很敢想啊!”对方的声音透出几分惊讶和赞赏,“行!冲你这股劲儿!我这边立刻协调库存和运输!你那边谈妥加工厂,我们马上对接技术参数!”
“太好了!万分感谢!”巨大的狂喜瞬间冲上头顶,熙茜几乎要握不住手机。挂断电话,她没有任何停顿,立刻又拨通了那家本地造纸厂负责人的电话。深夜被吵醒的对方起初语气不善,但在熙茜条理清晰、利弊分明的陈述(以及她适时透露出的、王策作为项目最终决策顾问的隐性背书)之下,态度终于松动。当得知有现成的高品质浆料和明确的技术参数保障时,对方最终点了头。
挂了电话,办公室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声。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黏腻地贴在椅背上。窗外的天边已经透出灰蒙蒙的亮色。她瘫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绝境逢生!她竟然真的在悬崖边上,硬生生凿出了一条生路!
巨大的成就感混合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一条新信息简洁地躺在屏幕上:
进展?
发信人:王策。
时间显示,是十分钟前。
他一直在等。在寂静的深夜那头,无声地关注着她的战场。
一股暖流猛地冲上眼眶,酸涩难当。她吸了吸鼻子,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每一个字都带着尘埃落定的轻松和难以言喻的激动:
浆料源头搞定!本地加工厂谈妥!技术对接中!王老师,路通了!
发送。
几秒后,回复跳出,依旧是他一贯的风格,吝啬得令人发指,却字字千钧:
很好。明早八点,带上方案,会议室细谈落地细节。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夜景璀璨如星河倾泻。酒店顶层宴会厅里,“云端焕新”项目庆功宴的氛围正酣。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芒,香槟塔流淌着金色的液体,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香槟、甜点和成功带来的微醺气息。
熙茜一身简洁得体的烟灰色小礼服,站在人群中央,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眼底却有着无法掩饰的明亮光芒。经过一周地狱般的极限操作,项目最终落地效果远超预期,她作为核心负责人,此刻正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祝贺和赞誉。
“王经理真是年轻有为!这案子做得太漂亮了!”一位合作方的老总端着酒杯,红光满面地赞叹。
“是啊,临危不乱,思路清奇!后生可畏!”另一位也随声附和。
熙茜微笑着,一一谦逊回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穿过晃动的光影和人影,投向不远处那个挺拔的身影。王策正被几位重要的投资方围着,他侧耳倾听,偶尔颔首,姿态沉稳,言简意赅。他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深邃的眼眸穿过人群,精准地捕捉到她,极快地对她眨了下眼。那瞬间的眼神交汇,像一道无形的暖流,悄无声息地注入她的心田。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酒气和某种自以为是的熟稔:“哎呀,熙茜妹妹!这次可真是露了大脸了!来,陪哥哥喝一个,好好聊聊你是怎么搞定那几个难缠的厂子的?是不是……”说话的是另一个材料供应商的李总,他端着满溢的酒杯凑近,眼神在熙茜身上黏腻地扫过,身体也带着酒意微微倾斜过来,意图明显。
那油腻的腔调和侵略性的姿态,瞬间像冷水浇头,让熙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胃里一阵翻涌。周围祝贺的声音似乎也顿了一下,气氛变得微妙而尴尬。她下意识地想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手腕却被对方顺势搭住。
“李总,您过奖了,都是团队努力……”她强忍着不适,试图抽回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诶,谦虚什么嘛!哥哥就想听你亲口说说……”李总的手非但没松开,反而得寸进尺地往下滑,试图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腕,脸上的笑容越发暧昧不清。
就在熙茜的忍耐即将达到极限,一股怒火混合着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头顶的瞬间——
一只骨节分明、沉稳有力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稳稳地揽住了她的肩膀。那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情侣间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亲昵姿态,却带着一种绝对的占有感和屏障意味,瞬间将那个令人作呕的李总隔开。
熟悉而清冽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是王策。
他不知何时已穿过人群,站在了她的身侧。他的目光甚至没有落在那个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的李总身上,只是微微侧头,专注地看着熙茜,声音不高不低,清晰地响在周围一小圈人的耳中,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维护:“手这么凉?空调是不是打低了?”语气里的关切自然流露,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骚扰从未发生。
随即,他才像是刚注意到旁边脸色涨红、端着酒杯僵在原地的李总,极其自然地转向对方,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无可挑剔的商业式微笑,但眼神却锐利如寒冰,没有任何温度。
“李总,”王策的声音平稳依旧,却像淬了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形的重量和压力,“方案执行层面的具体细节,尤其是关键资源调配和风险管控的部分,我这边更清楚。您有疑问,可以直接问我。”他微微抬手,一个侍应生立刻托着酒盘适时地出现在李总面前,“这杯,算我敬您。”
他顺手从侍应生的托盘上拿起一杯香槟,向李总的方向略一示意,动作优雅从容,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气场。
李总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青一阵白一阵,尴尬和恼怒交织。他看了看王策那深不见底的眼神,又瞥了一眼被王策牢牢护在臂弯里、脸色已经恢复平静的熙茜,最终只能讪讪地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胡乱碰了下杯沿:“啊……哈哈,好,好!王总说得对!回头聊,回头聊!”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挤进了旁边的人群。
周围凝固的空气瞬间重新流动起来。其他几位老总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立刻打着哈哈岔开了话题,仿佛刚才那令人不快的插曲从未发生。
王策这才收回目光,低头看向臂弯里的熙茜,那层冰封般的锐利瞬间融化,只剩下纯粹的温和与询问:“还好?”
熙茜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丝毫邀功或自得,只有真切的关心和一种“处理掉垃圾理所应当”的平静。刚才的屈辱和愤怒被一种巨大的安全感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暖融融的熨帖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彻底放松下来,倚靠在他坚实的手臂上,感受着那沉稳的力量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嗯。”她点点头,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轻软,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没事了。”
王策揽在她肩上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了一下,传递着无声的安抚。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自然地接过侍应生重新递来的酒杯,带着她,重新融入那觥筹交错的暖色光晕里。他高大的身影如同一道沉默的屏障,为她隔绝了所有可能的窥探与觊觎,将那片刚刚被污染的空气重新净化。熙茜靠在他身侧,之前紧绷的心弦彻底放松,一种被全然庇护的安全感,暖融融地包裹着她。
喧嚣的庆功宴终于散场,如同一场华丽而疲惫的梦。酒店门口,代驾早已在等待。王策拉开车门,让熙茜坐进副驾。
车子平稳地汇入午夜稀疏的车流。窗外的霓虹光影飞速掠过,在车窗上拉出迷离变幻的光带。车厢内很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空调送风的细微声响。刚才宴会厅里的推杯换盏、人声鼎沸,此刻都沉淀为一种奇异的宁静。
熙茜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专注开车的王策。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在窗外流动的光影里明明灭灭,下颌线绷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刚才在宴会上,他替她挡开所有不必要的应酬,替她接过那些带着试探的敬酒,沉稳地掌控着局面,像一座沉默的山。此刻,在这狭小安静的空间里,那些被他无声化解的麻烦、那些他给予的坚定支撑,如同细密的暖流,在她心间无声地汇聚、奔涌。
车子驶离了市中心璀璨的灯火,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沿江景观道。王策将车缓缓停在路边一个临江的观景平台上。引擎熄灭,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累了吧?透透气。”他解开安全带,声音低沉温和,像夜色一样包裹过来。
两人下了车。初夏的夜风带着江水的湿润气息,温柔地拂过脸颊,吹散了最后一丝酒意和喧嚣带来的燥热。头顶是难得一见的晴朗夜空,墨蓝色的天鹅绒幕布上,无数星辰安静地闪烁着,比城市里任何一盏人造的灯火都要纯粹、古老。
他们并肩靠在江边的栏杆上,望着远处江面上倒映的稀疏灯火和头顶那片浩瀚星河。沉默流淌着,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心意相通的安宁。
“今晚,”熙茜轻轻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谢谢你。”她侧过头,目光落在王策线条冷硬的侧脸上,落在他微微抿着的薄唇上。宴会厅里他维护她的那一幕,他挡在她身前时宽阔可靠的背影,他沉稳有力的手臂带来的温度……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最终汇聚成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
王策似乎想说什么,刚转过头——
熙茜忽然踮起脚尖。
动作快得像一只轻盈的蝶,带着点不管不顾的勇气和少女般的羞涩。温软的唇瓣,带着香槟的微醺和夜风的凉意,轻轻地、迅速地印在了他的脸颊上。
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却像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涟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江风依旧在吹,星辰依旧在闪,世界却骤然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
熙茜飞快地退开半步,脸颊滚烫,几乎要烧起来。她不敢看他的眼睛,目光慌乱地落在远处江面上摇曳的灯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完了,太冲动了……他会不会觉得……
然而,预想中的错愕或疏离并未出现。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王策似乎完全僵住了。他那张惯常冷静自持、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变色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出现了裂痕。路灯柔和的光线下,他靠近她那一侧的耳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薄红,如同初雪染上了朝霞,一路蔓延到耳根。
那抹红晕,在冷峻的轮廓映衬下,显得异常生动,甚至带着点……笨拙的可爱。与他平日里杀伐决断、掌控全局的形象形成了强烈的、令人心尖发颤的反差。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就在熙茜几乎要被自己的羞赧淹没,准备落荒而逃时,王策低沉的嗓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极力维持平稳却依旧泄露了细微波澜的沙哑:
“是你学得快……”
他顿了顿,似乎在调整呼吸,也似乎在斟酌词句。那抹红晕依旧固执地停留在他耳尖。
“……而且,”他的声音终于稳了下来,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笃定,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漫天星光,也映着她微微睁大的、带着水光的眼睛。
“早该叫我名字了。”
夜风温柔地卷起她的发梢,也吹散了最后一丝忐忑。那抹停留在他耳尖的薄红,如同无声的告白,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清晰地映在她眼底,滚烫地烙进心口。她看着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小小的影子,带着惊喜和尚未褪去的羞赧。
那句“早该叫我名字了”,像一把钥匙,轻轻旋开了心底最后一道名为“距离”的锁。
“王策……”她轻轻念出这两个字,声音很轻,带着试探,也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释然。舌尖尝到名字的滋味,不再是疏离的“王老师”,而是带着亲密温度的称呼。
王策的唇角,在她念出名字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那笑意很淡,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沉静的眼眸深处漾开一圈圈柔和的涟漪,瞬间驱散了所有的冷硬。他没有说话,只是朝她伸出了手。手掌宽大,指节分明,掌心向上,带着无声的邀请和一种磐石般的安稳。
熙茜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更加欢快地鼓动起来。她不再犹豫,将自己的手轻轻地、坚定地放入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温热而干燥,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感。然后,他稳稳地握紧了她的手。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承诺。
“走了。”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满足。
他没有松开手,就这样牵着她,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夜风拂过两人的衣角,交缠在一起。头顶的星河无声地流淌,见证了这双手最初的交握,也仿佛在无声地祝福着这条刚刚开启的、名为“我们”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