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比我看得透彻。”张之铸苦笑。
凌蓉安慰道:“大人万不可灰心丧气,二小姐终究是府中小姐,她消息灵通,当然较你知之甚多,大人眼下若是有所需,大可吩咐小女去办。”
“我现下想回襄水老家祭拜家父,尔后南去谋一条生路,往后的日子就不知如何了,是生是死全得仰仗上苍了!”张之铸闭眼叹息了一声,并不是他留恋城主府的虚名,更非贪图万月坊暂避风波的安逸日子,而是四处卷起的狼烟搅碎了人间太平。
他一个无所依傍的小老百姓又该怎样在这动荡不安的乱世中存活下去?碾死他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容易,自顾不暇的世道谁又会为那些籍籍无名的冤魂申冤请命?
答案显而易见,最多不过感概一下处于水深火热中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
张之铸明了得很,只是不甘心未来哪一天就这样白白丧了命,因此张之铸十年前便已极爱登高望远,他想看看这尘世的面貌,享受这来自高处的风的吹拂。
“敢问大人何时启程?”凌蓉询问道,她深知自己留不住他,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表白,张之铸必然也有自己的谋算。
秀女之死还没处理干净,只怕会牵连到凌府,她爹的性命,她无所谓,但她必须保住凌府另外四十二条人命。
张之铸平静的道:“今夜子时。”
“城东万通客栈有一匹玲珑马,大人只须报上小女名字便可取走,小女单名一个蓉字,这些银两还请大人收下,后路艰辛,这一别,来日再与大人相见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凌蓉把钱塞到张之铸的手中,一脸的依依不舍模样。
张之铸也非迟钝之人,他能感觉到凌蓉喜欢他,但是他如今一无所有,无法给凌蓉幸福,他只想先立业,“多谢姑娘,张某无以为报。”
“大人该感激的不是我,小女不过是收钱办事,有道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凌蓉虽爱慕张之铸,但她也不忍辜负另一名女子的好意,她把钱袋里贴的另一半钱都算到了二小姐的头上。
凌蓉怕张之铸不愿接受她的施舍,毕竟张之铸与二小姐夫妻一场,她反而是个想加入进来局外人,想到此她更加觉得羞愧。
张之铸走后,她在万月坊小坐了半日,精神都是恍恍惚惚的,这次一别,再见一面就难了。
京城的秋日渐深,天寒地冻,而且还下着雨,薄薄的一片奶白雾色在清晨的街道上组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雾里裹挟着风,时不时地吹进屋子中,一侧拉开的帘子也微微波动,窗台上几株细小的野菊花相互依偎,却被外头飘来的雨水给淋得湿漉漉的,那叶面的水珠正向着叶的边缘无声滑落着。
狭小的阁楼,骆莲楚缩在床角,头深深埋入怀抱的枕头中,默默落了许久泪的她不知什么时候竟累得睡着了。
这会儿的她是被冷醒的,但还是没有勇气抬起头来,尽管没人打扰,只能听见楼底的街巷脚步声中夹杂的吆喝声,可她实在是无法接受现实,一向傲慢任性她怎就甘心受那窝囊气?
昨天的赏花会上,她倾慕已久的九王爷就送了她一盆野菊花,接到这花的时候她快要郁闷死了,这种花城外荒郊野岭太多了,一采就是一把,毫无价值可言。
她当时并不敢问原因,只能不停地思来想去,可是有什么用呢?不喜欢还是得接受啊,这是沈园的规矩,既然来了便是有心人,就得收下主人的赠花。
可她喜欢的花不是菊花啊,亦非这种随随便便的菊花,送她这种花不说,还跟她的死对头林悦兰有说有笑,他这是要气死她呀。
不甘心的她一路尾随他们走到西街巷子口,直到两人依依不舍地互道再见,她当机立断抄近路堵住九王爷。
“九王爷,你莫非是看不起我?送我一盆野菊花。”骆莲楚嘟嚷着腮帮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哪里的事,郡主或许是误会了。”裴青竹当然不会承认,笑得一脸温和。
“误会?九王爷你倒是说来听听是怎么个误会法子?”见裴青竹说得那般轻描淡写,骆莲楚很是不服气,非要他解释清楚不可。
“我这张嘴在郡主你面前只怕是越说越错。”裴青竹仍是那副模样,面带笑意,不恼不急,应付她一副绰绰有余的姿态。
“不说就算了,花还你呢。”她想了想,强行逼问他也未必问得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作罢,以免徒添不快。
她今日并非真心想与裴青竹闹上一番,这种时候她忍了,要是换作别人啊,依她以往的性子,她早该咄咄相逼了,计较个没完没了的,然而她只是闷闷不乐的把花递到裴青竹的胸前。
骆莲楚劝自己要忍,她追了裴青竹这么久,绝对不能前功尽弃,她的努力不能白费,好不容易打探到裴青竹前来沈园,错过了这次机会,就没有下次。
裴青竹就像阵风,消失的速度惊人,她这次好不容易才逮着裴青竹。
“好,郡主你先别生气,我说,本王心想懂得欣赏野菊的人一定是个特立独行的人,我认为郡主也是个特立独行的人,所以才赠予您这盆花。”裴青竹似笑非笑的说道。
骆莲楚始终不甘心,“理儿倒是有理儿,只是我还是不能接受。”
“你接不接受又怎样?我朋友已经说得很委婉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一个白衣秀士自斜刺里钻出。
骆莲楚一听这话就来气,“你谁?你这话什么意思?”
“安迹,意思就是让你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别再缠着我朋友了,郡主。”末尾的郡主俩字说得极是轻蔑,仿佛警告一般。
骆莲楚急得脸都红了,不服气的叉腰大声喝道:“安迹是吧?你这人到底还讲不讲理,说的是些什么浑话,我怎么就缠着你朋友了?他是九王爷,我是郡主,而你又是什么身份,敢在这里教训我?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