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喝彩声如惊雷滚过,付明的耳尖在火光中烧得通红。胡晓峰收剑的动作却轻如掸雪,剑柄上的青竹纹擦过他鼻尖,带来一缕冷香:"刀若只知劈砍,不过是块废铁。"他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兄长般的叹息,"兄弟可听过'柔能克刚'四字?"说罢对着裁判长揖及地,青衫下摆扫过擂台裂痕,竟似携着松风明月。
付明望着他腰间未出鞘的剑,忽然想起市井流传的"一剑挑三关"的传说。人群中虽有嘘声,却见数位老者捻须点头——他们看出胡晓峰方才剑势留力,分明是惜才之举。"胡兄留步!"付明抹了把额角冷汗,抱拳时袖口露出的刀疤微微发颤,"明日酉时,醉仙居二楼,望胡兄不吝赐教。"
胡晓峰转身时,月光在他剑穗上织就银线:"久闻付兄'夜战三狼'的刀法,正想讨教一二。"两人相视而笑,肩头相碰的刹那,竟比亲兄弟还要热络。云逸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唐秋雪在竹林说过的话:"江湖人多争名夺利,却少有人懂得,对手亦是镜中人。"
新上台的孤舟踏碎一片灯笼的阴影,青衫上的墨渍洇着松烟香。付明握紧刀柄,只觉对方周身气机如春日溪水解冻,看似和缓却暗藏激流。裁判的锣声未落,孤舟的掌影已漫过他面门,层层叠叠的幻影中,隐约可见"流云九宫掌"的步法轨迹——那是唐家秘传的上乘心法,十年前随老族长的离世而失传。
"糟了!"唐秋芸的短刀险些出鞘,却被唐秋雪按住手腕。只见孤舟左掌化云,右掌成山,看似轻柔的"云遮月"招式,竟将付明的"黑虎掏心"刀势卸于无形。三招过后,孤舟指尖扣住付明腕骨,内力如蚕丝般钻入经脉,后者只觉五脏六腑被猛地一扯,喉间腥甜翻涌,竟不由自主地倒飞出去。
"这掌法......"云逸的指尖在刀柄上刻下一道浅痕,那是他练刀时的习惯。唐秋雪望着孤舟袖口的云纹,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残缺的《流云秘录》,最后一页批注着:"掌意通云,方得自在。"眼前少年的掌影,竟比书中图谱还要灵动三分。
孤舟退到擂台角落,对着唐家姐妹方向拱手时,云逸看见他内衬上绣着的星芒——与苍梧居士道袍上的纹饰一模一样。唐秋芸忽然拽住他的袖子,银铃在夜风里碎成星点:"他用的'云卷残云'改良过七处破绽!小师弟你看,方才扣脉门的手法,竟像是用刀意融入掌法......"
擂台灯笼在风中明灭,孤舟的青衫鼓胀如帆,恍惚间竟似要乘风而去。云逸忽然想起恒峪山巅的云,来时无迹,去时无痕,却能聚成雷霆万钧。他握紧破云刀,刀鞘上的星陨铁与孤舟袖口的云纹遥遥相映,竟生出一种天涯同路的默契。
江鹤躲在卖糖葫芦的摊子后,怀里的两万两银票被冷汗浸透。他望着孤舟袖口的云纹,又看看云逸腰间的银铃,忽然想起管家教他读《江湖百业志》时说的话:"真正的高手,从不在名头上做功夫。"此刻他终于懂了——比起自己搜罗的那些名贵刀剑,眼前少年们手中的草木竹石,才是真正的江湖利器。
夜风卷着醉仙居的桂花糕香气扑来,云逸看见孤舟对自己颔首示意,忽然轻笑。这江湖长卷,有人用刀写恩怨,有人用剑画情仇,而眼前的少年,竟用一双手掌,在月光下绘出了云的形状。他知道,当自己踏上擂台的刹那,便是与这少年,与这江湖,签下了一份无形的契约——关于传承,关于创新,关于在刀剑之外,看见更辽阔的天地。
付明靠在擂台柱上,望着自己咳出的血珠在青砖上洇开,忽然笑了。他想起孤舟掌影中的流云纹路,想起胡晓峰收剑时的眼神,忽然觉得这伤势不再是耻辱,而是一块问路石。江湖路远,总有比胜负更重要的东西——比如,在某盏灯笼下,与对手共饮一杯酒,聊聊刀与剑的心事。
孤舟站在擂台中央,月光为他的青衫镀上银边。他望着云逸腰间的破云刀,想起师父苍梧居士的叮嘱:"若遇见使刀的少年,且看他刀势里有没有云。"此刻他看见云逸指尖摩挲刀柄的动作,看见刀鞘上若隐若现的云纹,忽然明白——这江湖的下一篇章,或许就藏在这刀与掌的共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