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浑身猛地一僵,少女突如其来的拥抱和紧贴的身体温度,如同滚烫的烙铁,让他瞬间石化。他满腔的怒火和斥责,在看到那株被少女紧紧护在掌心、即使在生死关头也不曾放开的银色小草时,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凝固了。他锐利如刀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株月露草上,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认出了它。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极其稀有、对稳定魔力躁动有奇效的……月露草。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从月露草移到安比冈斯脸上。少女的脸颊沾着泥土和血痕,头发凌乱,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激动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期盼。那期盼,是为了他?为了缓解他手腕印记那蚀骨的灼痛?
一股极其陌生、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悸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斯内普冰冷死寂的心湖深处,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那怒火依旧在胸腔里燃烧,但斥责的话语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死紧,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复杂难辨地凝视着眼前这个不顾一切、满身狼狈却眼睛发亮、刚刚紧紧抱着他的少女。夜风卷起两人的袍角,悬崖之上,一时间只剩下狂风的呼啸和两人沉重而紊乱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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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炉火已经快要熄灭,只剩下微弱的红光在灰烬中挣扎。阿斯托利亚裹着厚厚的毯子,蜷缩在壁炉旁的沙发上,灰蓝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里面盛满了焦虑和等待。
德拉科坐在稍远一点的阴影里,手里那本摊开的魔药笔记一页也没翻动。他的目光时不时地扫过门口,又飞快地移开,或者落在利亚写满担忧的侧脸上。壁炉里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他紧蹙的眉头和略显苍白的脸。终于,他像是忍耐到了极限,猛地站起身,走到壁炉边,拿起火钳,动作有些粗暴地拨弄着快要熄灭的炭火,又添了几块干燥的柴薪进去。
“噼啪……”火焰重新窜起,驱散了一些寒意,也照亮了利亚略显惊讶的脸庞。
德拉科没有看利亚,只是背对着她,声音带着点生硬和不自在:“……快熄了。”他放下火钳,却没有立刻坐回阴影里,而是站在壁炉边,背影显得有些僵硬。
阿斯托利亚看着德拉科僵直的背影,又看了看重新明亮起来的炉火,一股暖流悄然涌入心间。她轻声开口:“……谢谢。”
德拉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耳根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似乎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才重新走回阴影中的扶手椅坐下,拿起笔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但空气中弥漫的那份无声的关切和陪伴,却让利亚焦灼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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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深处,斯内普的私人房间。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苦艾草和龙血气味。安比冈斯局促不安地站在房间中央,身上还沾着泥土和草屑,左手掌心被荆棘刺破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红肿不堪,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和泥土。她的脸颊和手臂上也有几道被碎石划破的血痕。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右手依旧紧紧攥着那株月露草,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斯内普背对着她,站在魔药柜前,黑袍将他瘦削的身形衬得更加孤绝。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安比冈斯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终于,他缓缓转过身,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寒潭般凝视着她。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她紧握月露草的右手上,那株散发着柔和银辉的小草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醒目。随即,他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她狼狈不堪的身体——沾满泥土的袍子、凌乱的头发、脸颊和手臂上刺目的血痕,最后定格在她那只红肿、沾着血迹和泥土的左手掌心。
斯内普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紧抿的薄唇似乎抿得更紧了些,下颌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房间里死寂得可怕。
“处理它。”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低沉而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指向旁边实验台上早已准备好的一套银质器皿和一瓶透明的稳定魔药液。“现在。汁液滴入魔药,根茎叶片分开保存。”他的语气冰冷,没有询问,没有感谢。
安比冈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心中涌起巨大的惊喜,他没有拒绝!她强压下激动,连忙点头:“是,教授!”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实验台前,伸出左手想要拿起那柄特制的银质小刀。
“等等。”斯内普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低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安比冈斯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他。
斯内普没有看她,而是转身走向魔药柜,动作有些僵硬地打开一个抽屉。他从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水晶瓶,里面装着一种散发着淡淡薄荷清香的、碧绿色的粘稠药膏。他拿着药瓶,走到安比冈斯面前,目光却依旧避开她的脸,只盯着她那只受伤的左手。
“手。”他言简意赅地命令道,声音依旧冰冷,但似乎少了些之前的锐利。
安比冈斯有些茫然,但还是顺从地伸出受伤的左手。
斯内普拧开瓶盖,用一根细长的银棒挑出一大块碧绿色的药膏。他并没有亲手给她涂抹,而是将银棒递到她面前,语气带着惯常的刻薄和一丝……不耐烦?“清理干净再碰我的工具!这药能加速愈合,防止感染。涂上,立刻。”
安比冈斯的心猛地一跳,他……他在给她治伤的药?她连忙接过银棒,看着那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药膏,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小心翼翼地用银棒将药膏涂抹在掌心红肿的伤口和手臂、脸颊的划痕上。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带来一阵清凉舒爽的感觉,火辣辣的刺痛感立刻减轻了许多。
“谢谢您,教授。”她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斯内普没有回应,只是背过身去,似乎在整理魔药柜里的瓶瓶罐罐,但动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但紧握的拳头似乎松开了些。
安比冈斯涂好药,感觉伤口舒服多了。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银质小刀,开始小心翼翼地处理那株珍贵的月露草。她按照书上记载的方法,切割下精华部分,挤出银白色的汁液,一滴滴落入那瓶透明的魔药液中。汁液融入的瞬间,魔药液泛起一层柔和的银色光晕。
斯内普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确保每一个步骤都准确无误。他的视线偶尔会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那脏兮兮的脸颊和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眸,以及她涂了药膏后显得不那么狰狞的伤口,让他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有未消的余怒,有对她鲁莽行为的恼火,但似乎……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动容?甚至是一闪而过的……懊恼?但他很快将这些情绪压了下去,重新被冰封覆盖。
处理完毕,安比冈斯将封存好的月露草汁液和妥善保存的剩余部分轻轻放在实验台上。她鼓起勇气,看向斯内普:“教授……这个……”
“出去。”斯内普打断了她,声音依旧冰冷,但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决绝?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她涂了药膏的手,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把你自己也清理干净。别再像个……刚从禁林泥潭里爬出来的地精。”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书桌,黑袍在身后划出决绝的弧线。
安比冈斯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那点喜悦并未完全熄灭。虽然他还是冷冰冰的,但他给了她药,还……让她清理干净?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吧?她抿了抿唇,低声道:“……是,教授。谢谢您的药。”她默默地转身,离开了这间冰冷窒息的房间。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
斯内普站在书桌前,没有回头。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瓶散发着柔和银辉的魔药瓶上。瓶中的液体如同凝固的月光,纯净而安宁。他缓缓抬起那只被袍袖遮盖的手腕,印记处依旧传来隐隐的灼痛。他伸出另一只手,指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触碰了一下冰凉的瓶壁。一丝微弱的、清凉的气息仿佛透过玻璃传递过来。他猛地收回手,紧握成拳,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然而,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实验台——那里还残留着一点安比冈斯处理月露草时不小心滴落的、带着一丝微不可察淡红血迹的银白色汁液。他的瞳孔再次收缩了一下,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最终,他移开目光,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更加汹涌的暗流。那冰冷的命令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