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云书院。
“他当真不肯来?”
宽敞的书房内,岳明先生端坐在桌案前,神色间显露薄怒,语气不悦的说:
“侯府赘婿的身份确实难登大雅之堂,可老夫既已邀请他来参加诗会,自然会护持他。”
“加之老夫与居易先生多有书信往来,他的学生,老夫怎会置他难堪?”
下首位置,李怀古摇头,“老师,学生已然尽力劝说,奈何……奈何轻舟兄态度坚决。”
“他还说,诗会上难免会提起今次科举之事,而他兄长云帆又是状元,届时难免会有人拿他们兄弟比较。”
岳明先生闻言一顿,神色缓和下来,捏着胡须说:“如此,倒是老夫考虑不周了。”
李怀古瞧着他的神色,想了想问道:“老师,学生有一事不解,您为何执意邀请轻舟兄前来?”
说着,似是担心岳明先生误会,他继续道:“若因为先前‘强抢云娘’的事,学生已经在府衙说清了,此事与轻舟兄无关,他那样做乃是出于好意。”
“好意?”想起那桩“强抢民女”的事,岳明先生老脸严肃起来。
“方规,你当真这么认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母亲即便方式过激些,但她也是为你着想。”
“别看此刻你与云娘情真意切,往后的日子可不见得好过。”
李怀古苦笑着点头应是。
道理他都懂,可他不愿,也不会抛弃云娘。
就如陈逸写给他的纸条上所说,有些事做了兴许未来会后悔,但是不做他会遗憾终身。
若是按照他母亲的安排,找一门当户对或者出身富贵的女子成亲,那他一辈子都不会开心。
岳明先生自是瞧出他的心思,摆了摆手不去说那些儿女情长,转而道:
“老夫找那陈逸前来,主要为一字帖。”
“什么字帖能得老师这般在意?”
李怀古可是知道老师除了精研学问外,尤擅书道,经常与书院的几位先生一同品鉴书法作品。
而能得老师如此看重,不惜亲自邀请,想来轻舟兄手里定然有一幅名家所书的字帖。
岳明先生怅然的说:“《永遇乐·志庆萧侯》,不知陈逸从何处寻了一位书法大家所写,字生芳华啊。”
李怀古精神一震,“意境自显?大魏朝能有这等书法的名家不多啊。”
岳明先生想起那幅惊鸿一瞥的字帖,浑浊的眼睛里涌现些许热切。
“那可不是一般的书法,而是明显迥异于魏青体的全新字体。”
李怀古瞠目结舌:“新体?意境自显的新体字帖?”
勿怪他惊讶,实在是这件事若为真,便足以震荡整个大魏朝。
要知道大魏立国两百年来,不是没有人推陈出新写新体字,但始终不如魏青字成熟。
别说意境自显的新体字,便是能入得了书法名家们法眼的字帖都罕有。
岳明先生同样清楚这一点,叹息道:“可如此至宝却在陈逸手中,简直暴殄天物。”
“最令老夫着恼的是,他的丫鬟还与老夫争执,说那字出自陈逸之手。”
“可笑,可笑至极!”
李怀古哑然失笑,没想到一向不苟言笑的老师也会跟一丫鬟置气,可见他对那幅字帖的钟爱。
不过同时,他心中也生出一丝疑问。
尽管他和陈逸接触不多,但能看出陈逸并非那种无的放矢之人。
李怀古蓦地想到了什么,忙从怀中内兜取出一物,打开看了一眼。
越看,他的面色越是古怪,甚至最后连手都微微颤抖。
岳明先生看出他的异样,“方规,可是有什么不对?”
“是,老师,不是……这个。”
李怀古一时说不清楚,顾不得维持师生之礼,走上前将手中的那张纸放在他面前。
“老师,您看看这字。”
岳明先生扫了一眼那张巴掌大小、边缘有撕扯痕迹的云松纸,眉头皱了皱。
不过出于对李怀古的信任,他还是忍住不发,接过那张纸仔细瞧着,嘴里念叨: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
没等念完,岳明先生腾地站起身,惊喜交加的看着纸张上的字,眼睛上下左右晃动,显然在沿着那些笔画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帖。
半晌。
岳明先生砸吧着嘴,好似舒爽般的叹息声。
“好字,与老夫先前看到的那首《永遇乐·志庆萧侯》字帖应是出自一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