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侍慌乱起来:“不,不是的……”
祝予怀看他被吓得脸色煞白,于心不忍,安慰道:“无妨,我再去领一个便是。”
他转身就要走,却忽然被那宫侍拉住了袖口。
祝予怀不解地回头看去,对上那人决然的眼神时,顷刻便觉不妙,想要抽身,却迟了一步。
他被宫侍拽住肩臂狠力一推,整个人径直朝着庞郁的方向摔了过去。
变故发生得实在太快,庞郁脸上的嘲讽都没收起来,就毫无防备地被他撞得向后仰去。
天旋地转之间,祝予怀听到了耳旁极细微的“嘶嘶”声,一股寒意漫上脊背,他喊道:“快把箭囊扔了!”
可混乱间箭囊早已滚落脱手,一道黑红的细影从中窜了出来,径直朝地上的两人袭去。
庞郁磕到了身后的弓架,两眼发黑间,手腕突然像被什么咬了一下,传来一阵刺痛。
与此同时,他听见了周围学子的惊叫:“蛇!有蛇!”
祝予怀撞在了庞郁肩上,有些头晕眼花,捂着脑袋想起身,余光却瞥见方才推人的宫侍捡起散落在地的羽箭,疾步冲自己而来。
被宫侍倒握在手中的羽箭劈空而下,凌厉的尖端正对着自己的后颈。
祝予怀愕然心惊,本能地翻过身抬手去挡,可那人拼尽了全力,箭锋硬是划过了他的掌心,擦出一道血口。
——来不及了!
生死之际,祝予怀只听得混沌的马蹄声,和场边季耀文惊恐的叫喊:“九隅!”
一道裹挟着万钧之力的风声破空而来,祝予怀闭上了眼,只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溅在了自己脸上。
弓弦震颤的余声如同闷雷,周遭的人群突然静下来了。
宫侍的手顿在半空,费力地低下头,看着从后贯穿了自己胸口的箭矢。他嗓中发出细微的咯血声,最终向前扑倒了下去。
看台上的呐喊声、箭场上的锣声都止住了。
卫听澜翻身滚下了马,他的呼吸很乱,持弓的手还在发抖,步伐不稳地朝祝予怀冲了过去。
云水蓝的衣裳沾了尘土和血,祝予怀半撑着身仰倒在地上,整个人都在下意识地发颤。
“别怕。”卫听澜将他紧揽进怀中,颤声道,“我来了……我来了。”
祝予怀脸上溅了宫侍的血,左手掌心还有道刺目的血痕,稍微一动,就疼得皱紧了眉。
卫听澜的眼眶蓦地就红了,赶忙从怀中摸出帕子去捂他的伤口。
他是从骑射场顺了匹马疾奔而来的,情急之下,撞翻了不少栅栏和草垛,此刻却也顾不上管自己身上的擦伤了,抖着手包好了祝予怀掌心淌血的创口,又拿袖子胡乱地去擦他脸上的血迹。
祝予怀努力缓着气,忍着手心的剧痛睁开眼,就看见这人冲着自己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不知怎么,这场景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血痕蹭脏了祝予怀惨白失色的面颊,卫听澜像受了天大的折磨似的,越擦越泣不成声。
祝予怀有些无措。
“别哭了。”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拍拍卫听澜的背,“我这不没事吗。”
巡视的武卫已迅速朝这边围拢,控制了整个箭场,匆忙赶来的还有提着药箱的太医。
两人身侧,庞郁终于甩开了咬在手腕上的小蛇,疼得龇了下牙。
太医在他们身边蹲了下来,看了眼庞郁手上伤口,神情就多了几分凝重:“郎君莫要起身,这蛇恐怕有剧毒。”
一听这话,本欲上前捕蛇的武卫们都犹豫地停了步。
众人的视线落在不远处那条奄奄一息的小蛇身上,这才看清楚,那蛇竟浑身是伤,被一杆羽箭完全贯穿了身体。
武卫们面面相觑:“这箭是谁射的?”
庞郁半靠着弓架,脸色很差:“不是谁射的……这畜生是被人提前用箭钉在了箭囊里。”
祝予怀被卫听澜搀扶着坐了起来,看向被人围起来的那名宫侍的尸体。
庞郁拿走的箭囊,原本是这宫侍要给自己的。
那条小蛇受了伤,被箭矢固定在箭囊中动弹不得,在人声鼎沸的环境下,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若非庞郁横插一手,自己一无所知地带着这箭囊上了赛场,取箭时后果不堪设想。
庞郁瞥着祝予怀:“真没想到,你竟如此招人厌恶,还没入台,就有人想置你于死地了。”
这风凉话着实不好听,卫听澜的呼吸急促起来,泛着红的双眼立刻瞪向了他。
“濯青。”祝予怀轻轻拉了他一下,又向庞郁道,“情绪波动会致使蛇毒加速扩散,兄台此刻需静气宁神,还是莫要费力说话了。”
庞郁扯了下嘴角:“与你何干。”
太医已找了布绳勒紧庞郁的胳膊,按照处理蛇毒的常规法子,在他的伤口上用小刀轻划了一下,放血逼毒。
祝予怀看着那色泽发黑的血液,有些忧虑:“毕竟你是替我受了这无妄之灾。赤蝮蛇毒性烈,若是体弱之人,定然抗不过去。不论如何,这救命之恩我记下了,还望兄台听我一言,莫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
庞郁的表情十分古怪。
他下意识地怀疑这人是在幸灾乐祸,可祝予怀的神情语气都无可挑剔,尤其是那双极具迷惑性的眼睛,诚挚到他都忍不住有点想相信……
庞郁猛地清醒过来。
好厉害的伪君子,竟有如此高超的演技!
他冷冷一笑:“这蛇毒果然不简单,竟能动摇人的神智。”
“……”太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郎君放松些,莫要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