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刘备一方要想破局,或是长安的刘备等众能将曹彰张郃击败,或是宛城的赵云能一路杀到颍川,或是江夏的关兴将平春的曹休于禁击败,亦或者曹魏的某个重要人物忽然嗝屁了,等等。
都非易事。
同样。
反过来讲,曹魏一方想要破局也差不多,或是某个对峙点取得破局优势,或是刘备一方某个重要人物忽然去世了,都是曹魏用兵破局的契机。
“既如此,我也不劝殿下了。”关兴轻叹,随后又取出一封信递给刘封:“按殿下的吩咐,本月又送了蜀锦千匹给孙鲁班,这是孙鲁班的回信。”
顿了顿。
关兴忽又笑道:“若殿下有意,其实也可以跟孙鲁班通好,再有陆逊和孙虑为助力,或能兵不血刃就拿下江东。”
只是关兴的笑,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的笑。
就差直接明说:反正周循也死了,孙鲁班现在只是个寡妇,以孙鲁班的身份,孙权也不可能让孙鲁班年少守寡,必然还会用于联姻工具下嫁给旁人。
既然是孙权的工具,孙鲁班跟谁不是跟?
至于堂堂吴王女只能当刘封的妾?那都不是事儿!
就孙权如今的身份地位,也就个空壳子吴王,刘备甚至都没口头承认更别提正式册封了,孙鲁班想当刘封的妾都还得排队呢。
刘封瞥眼道:“听闻大将军以前曾骂孙权‘吾虎女焉能嫁犬子’,安国就不想为大将军出气而纳孙权女为妾?”
回旋的刀忽然插回自己身上,关兴只感觉身子一抖,冷汗都将酒意冲散了:“还是别!若我真敢纳孙权女为妾,即便陛下说情我也得挨揍。”
随后。
关兴又将回旋刀绕了回来:“殿下,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上之策。纳个妾就能解决的事,何必再劳师动众呢?”
这是纳妾能解决的事吗?
刘封瞪了关兴一眼。
倘若对方是孙鲁育而非孙鲁班,刘封没准还真会选择用联姻通好的方式。
毕竟。
陆逊入瓮了。
孙权的次子孙虑也入瓮了。
再纳个孙鲁育,然后大势一压,对江东文武及豪强许诺重利,这江东大半都得姓刘!
不过。
对方是孙鲁班,刘封就带有滤镜了。
毕竟连胞妹孙鲁育都不放过的女人,心性可不良善。
仔细看了孙鲁班的回信,刘封道:“自孙权弃守武昌又在濡须口被曹丕讨伐后,心气已经消弭大半,江东文武也多有奢靡享乐者。
孙权自恃偏远又有江险之利,既不助魏也不助汉,想在江东坐观时局。
呵,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继续用蜀锦乱江东文武之心,养其奢靡之风,腐蚀其政。
只要我们能趁机取了平春,然后南下淮南,断了江东文武北投曹逆的路,江东诸郡,自可传檄而定。”
关兴也收起了笑意,道:“既如此,我就先派人去平春散布流言,激化曹休和于禁的矛盾。若能寻到机会,就可将平春一举拿下!”
而在另一边。
石苞辗转难眠。
虽说最近一月一直跟在刘封左右无法向北方偷传情报,但只要石苞选择跑路去平春就能将获悉的情报全部带回北方。
然而这两个月以来刘封的礼遇和厚待,让石苞有些放不下。
就算返回了北方,就一定能得到重用吗?
细作想要见光,也是很难的。
谁又能保证,石苞就没被刘封策反?
司马懿是否会怀疑石苞的忠诚而只将石苞放在不重要的位置上?
石苞不是司马懿养了多年的死士,难道凭借一个知遇之恩司马懿就会对石苞深信不疑?
退一步说。
就算司马懿对石苞深信不疑,曹丕和曹叡呢?
尤其是今日。
当听到昔日赫赫威名的左将军于禁,如今沦落到被曹休辱骂,石苞心有戚戚。
于禁是降将吗?
石苞对其是抱有怀疑态度的。
降将会想着跑回北方吗?
在石苞看来,顶多是当初被水淹后,不得不投降,甚至于都可能只是诈降。
若真是投降,那也应该是荆州刺史胡修和南乡太守傅方一般投降后替关羽守寨,然后被徐晃斩杀。
而不是被押到江陵关起来,直到孙权夺了江陵才放出来。
石苞还听说,于禁带着兵马返回襄阳后,曹操以春秋时期荀林父、孟明视的旧事来安慰于禁,认为于禁兵败非战之罪。
可即便如此,于禁这几年依旧被打压。
先是当文聘的副手,后是当曹休的副手,嘴上说着不怪罪,实际行动却是将于禁晾在偏远处,令其“赎罪”。
夏侯惇也被生擒过,结果升官也没停过。
石苞又想到了在北方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尤其是陈群的九品中正制执行后,寒门想要更进一步更是难上加难。
复杂而繁琐的思绪,冲击石苞的头脑。
零零碎碎的记忆,或是道听途说,或是亲眼见闻,也不断的浮现。
让石苞更难入眠了。
正思间。
叩门声响起,田七的声音随之而来:“石从事,殿下在院中炙肉,邀你同食。”
石苞吃了一惊。
殿下怎知我未睡?
本想装睡不应的石苞,辗转片刻后,又起身应了田七一声“烦转告殿下,稍后就来。”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石苞整肃了情绪,尽量保持以往的惬意之风。
院中。
刘封正挽着袖子亲自炙肉,见到石苞热情的招呼:“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鹿肉刚炙好,正是味汁鲜美之时。”
石苞近前一礼,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疑惑:“殿下怎知,我尚未入睡?”
刘封将炙好的鹿肉递给石苞,笑道:“无妨。孤给田校尉说了,若你入睡了,就将你唤醒,孤亲自炙烤的鹿肉,仲容岂能安睡不来?
莫非你石仲容,还要学那群豪门大族出来的士子,整日里不是这般礼就是那般礼,见孤炙烤鹿肉都要来句‘君子远庖厨’?”
石苞一愣,欲言又止。
看着眼前的刘封,完全没有身为王侯的架子,反而如朋友般谈笑自若,石苞不由仰天长叹。
“咦?仲容何故叹气?可是味道不对?”刘封接过鹿肉,撕了一块,咀嚼了片刻,沉吟思考:“嗯,确实少了点味,盐少了。仲容稍后,容孤再烹制片刻。”
话刚落。
就听得“噗通”一声,石苞跪地叩首:“请殿下治罪!”
“治罪?”刘封嘴角泛起笑意,将石苞扶起:“仲容多虑了。鹿肉没炙好,乃是孤的错,孤岂能怪罪于仲容?”
石苞咬牙:“殿下,我说的并非是鹿肉,而是我.”
未等石苞说完,刘封就打断了石苞的话,意味深长地道:“有什么区别吗?鹿肉没炙好,本就是孤的错,其余诸事,亦是同理。孤不会因为自身过错而怪罪旁人,既不会怪你,亦不会怪士载。”
石苞心头一震。
刘封这话已经是在暗示了。
“殿下,已经知道了?”石苞愕然抬头,眼神复杂。
刘封却是将重新涂抹了盐的鹿肉递给石苞,豪爽如常:“孤知或者不知,不重要;仲容吃或者不吃,才重要。”
“若我不吃呢?”石苞下意识的来了一句,惊觉失言之后,忽感身体一冷,强装镇定的看着刘封。
在石苞看来,刘封既是问吃,也是问选择,若选择不吃,那就是要跟刘封站在对立面了。
看着紧张的石苞,刘封放下炙好的鹿肉,又指着一旁尚未炙烤的生鹿肉,敛容而道:“天下如鹿,王者分而食之,然而王者身边也需炙鹿之人,仲容若不想食鹿,可愿为孤,炙鹿?”
石苞心中更是震撼。
【殿下早知我身份,却始终不曾点破,即便我方才失言说了不该说的,殿下也依旧以礼待我,为王者炙鹿,亦为王佐,殿下礼遇之恩,今生难报了。】
良久。
石苞长叹,心中已有了明悟,再叩:“愿为殿下炙鹿。”
这话一出。
就意味着石苞在司马懿和刘封之间,选择了刘封。
司马懿对石苞有知遇之恩。
刘封同样对石苞有知遇之恩。
不同的是。
刘封更知石苞,也更礼遇石苞。
司马懿那点知遇之恩,还远远不够让石苞效死卖命。
相反。
刘封才是真正赏识和礼遇石苞的伯乐,哪怕明知道石苞是司马懿派来的,依旧对石苞礼遇有加,即便石苞失言说错了话,也给石苞留了颜面。
谁才能给石苞想要的,已经不言而喻了。
见石苞的语气神态都有了明显的变化,刘封也是欣慰大笑:“孤果然没看错人!仲容,你该替孤,炙鹿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