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骤起,吹散满池星影。
胤礽刚踏出殿门时,只觉得久违的畅快。
夜风拂面,星辰满天,仿佛连胸口的闷痛都轻了几分。
可这片刻的松快终究短暂,回程时,他的脚步渐渐沉重,眼前一阵阵发黑。
胤礽的脚步渐渐慢了。
起初康熙并未察觉,直到掌心里托着的那截手腕微微一沉,他才猛地侧头看去——
胤礽仍含着笑,眉眼温润如常,可唇色却淡得几乎融进月色里。
他的呼吸很轻,轻得像是怕惊扰了夜风,连胸口起伏都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保成?”康熙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散什么。
胤礽抬眸,眼底仍带着浅浅的笑意:“嗯?”
“累了?”康熙不动声色地收紧手臂,将他的重量往自己身上带。
胤礽轻轻“嗯”了一声,却连敷衍的借口都懒得找,只是微微合了合眼,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的身子有些发软,却仍强撑着站直,仿佛连倚靠都成了某种逾矩的负担。
康熙的喉结动了动,忽然想起太医那句“殿下久病气虚,最忌强撑”。
——他在强撑。
这个认知让康熙浑身发冷。
“梁九功!传太医——”
“皇阿玛。”胤礽却轻轻按住他的手,指尖冰凉,“儿臣没事,只是……走不动了。”
他的声音很轻,甚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康熙心头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
他强压下翻涌的不安,喉咙发紧,却仍放柔了声音哄道:“保成只是有些累了,歇一歇就好……歇一歇就好了……”
他一遍遍地说着,仿佛只要说得足够多,就能让这话变成真的。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胤礽的手腕,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凉,像是握着一捧随时会消融的雪。
“朕知道,你就是这些日子太耗神了,养几日就没事了。”
康熙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成了喃喃自语,“你只是累了……只是累了……”
可说到最后,他的嗓音却不受控制地哽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让他再也说不下去。
胤礽仍含着笑,眉眼温润如初,只是那笑意太淡,像是随时会被夜风吹散。
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儿臣知道的,皇阿玛别担心。”
康熙看着他,忽然想起他幼时生病,也是这样乖乖地靠在自己怀里,小声说“儿臣不疼”。
可那时候,他的脸颊是暖的,呼吸是绵长的,不像现在——
不像现在,连呼吸都轻得像是随时会停下。
康熙猛地闭了闭眼,不敢再想。
“朕背你。”康熙转身,半蹲下来。
胤礽怔了怔,随即失笑:“这不合规矩……”
“上来。”康熙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夜风骤静,满庭竹影僵在原地。
胤礽望着父亲微微发颤的肩背,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他慢慢俯身,手臂环住康熙的脖颈,却在即将贴上去的瞬间顿了顿——
“儿臣……重不重?”
康熙猛地闭了闭眼。
——怎么会这么轻?
背上的重量几乎让他错觉自己只是拢了一怀月光,稍不留神就会从指缝间溜走。
他托着胤礽膝弯的手紧了又紧,却只摸到一把嶙峋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