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眼前景象扭曲变幻,再睁眼时,他已站在乾清宫殿内。
龙椅上,“自己”正阴沉着脸批阅奏折。
那副面容与他一般无二,却满眼猜忌,眉宇间尽是冷酷。
“混账!畜生!”
康熙暴怒,他恨不得提刀砍死那个冷血无情的“自己”,更恨不得将那些欺辱过胤礽的奴才千刀万剐。
梦境中的“自己”却只是冷漠地批阅奏折,朱笔一挥,又是一道严加看守的谕令。
康熙猛地抽出墙上挂着的佩刀,朝着幻象狠狠劈去:“畜生,朕杀了你!杀了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刀锋划过空气,什么都没碰到。
*
咸安宫的梨花开了又谢,胤礽的鬓角渐渐染了霜色。
当复立的圣旨传到宫门前时,满院的奴才都跪地贺喜,唯独他静静地坐在窗前,望着那株枯了一半的老梨树。
“殿下,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老太监抹着泪劝道。
胤礽苍白的指尖摩挲着圣旨上冰凉的织锦,忽然轻笑了一声:“喜事?”
他只觉得可笑。
这些贺仪、这些圣旨,就像戏台子上的锣鼓点,敲得越热闹,衬得这出“父慈子孝”的戏码越发荒唐。
他们这些人,不过是棋盘上的黑白子,今日推上高位,明日打入尘埃,全看执棋者的心意。
帝王心术,从来如此。
所谓恩宠,所谓荣辱,不过是为了让这盘棋局永远悬而未决。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皇权棋盘上的一枚弃子,用得着时捡起来擦擦,用不着时便丢进尘埃里。
*
第二次废太子时,胤礽已经不会哭了。
“二阿哥胤礽,狂疾未愈,不堪储位——”
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刺得他耳膜生疼。
“儿臣……没有疯。”胤礽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金砖上,“皇阿玛,您明明知道……”
康熙扑过去想扶起儿子,却穿透了那道单薄的身影。
他安静地跪在太庙前,听着礼官宣读罪状,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保成!”康熙徒劳地捂住他的耳朵,“不要听……不要听……”
胤礽却仰起头,望着太庙檐角垂落的冰凌:“皇阿玛,儿臣这一生……究竟算什么?”
*
梦境缓缓变化,如同褪色的画卷一页页翻过。
康熙眼睁睁看着日子一天天流逝,胤礽的身子如深秋的残叶般,一日不如一日。
“殿下……今日天气好,奴才扶您出去晒晒太阳吧?”老太监红着眼眶轻声劝道。
胤礽靠在床头,苍白的面容在晨光中几乎透明。
他微微摇头,声音轻得似一缕烟:“不了……”
康熙扑到榻前,颤抖的手虚抚过儿子凹陷的脸颊:“保成,你看看阿玛……阿玛在这儿啊……”
可他的声音穿不透梦境的屏障。
深秋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进窗棂,落在胤礽的锦被上。
他费力地抬起手,枯瘦的指尖碰了碰那片金黄的银杏叶。
“像……小时候……毓庆宫那棵……”他忽然轻轻笑了,眼里泛起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