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寺的铜钟忽然震颤,积雪簌簌坠落。
“是啊,年关将至,那些埋在雪里的旧账,也该翻出来晒晒了。”花晚凝说着抬手接住一片雪花,腕间镣铐叮咚作响……
……
梁凤台策马踏碎承天门积雪时,乌骓喷出的白气凝成冰珠,坠在他腰间的螭纹错金刀鞘上。
暖阁内的金吾卫早该听见蹄声忙开城门:“世子万安。”
皇家家宴。
紫宸殿逐渐坐满了人。
蟠龙金阶,紫檀嵌玉龙纹宝座的位子还空着,等皇帝入座。
梁凤台的位子被设在武将首列,太子旁边,正对殿门穿堂风的位置。
文臣隐在蟠龙柱阴影中,案上特供雨前龙井。
还有一个特殊的席位被安置在东南角青铜灯柱后。
三皇子赵景奎正用银刀削着梨:“要我说,我父皇这手明升暗贬玩得妙啊,北凉军交出兵符换来个羽林军统领,可不就是拿汗血宝马当驴使?”
“哼,好一个削藩宴,梁家如今可谓是如履薄冰。”户部尚书之子顾南安冷笑道。
席间另一处,萧允之在为谁抱不平:“云州花家落了难,如今我们肃州萧氏镇守燕沙五郡,是比从前风光了些,可凤台呢?锦衣卫好歹御前行走,如今羽林军算什么?杂役罢了,这还叫赏吗?”
韩启东叹道:“官家此举,恐寒了北凉王的心。”
“梁世子到!”谒者高声通报。
梁凤台大步走来,解下黑色大氅,露出金丝银线绣的雪狼图腾。
“呀!二哥哥来了。”萧允之忙招了招手:“这边这边!”
“嗯。”梁凤台应道,顾不得抖掉靴子上粘着的雪,便过去入了座。
“允之,现在可要改口叫世子了。”韩启东笑道。
“无妨,还是二哥听着顺耳。”梁凤台道。
“行行行,唉,对了,你可知那花氏女今晚也受了邀。”萧允之说。
“哦?她还活着呢。”梁凤台说:“那余孽现下如何?”
“听说这花九活是活了下来,不过如今百毒缠身,怕是活得很辛苦。”萧允之摇了摇头。
梁凤台什么也没说。
太子赵景煦便是在这时到了,身上的四爪蟒纹被雪光浸得发青,腰间却悬着梁凤台去年猎的白狐尾。
“别来无恙啊,凤台!”太子指尖抚过狐尾绒毛,白玉扳指与梁凤台刀鞘上的血珀珠子同时泛起幽光。
梁凤台捏着青玉杯的指节骤然发白,待太子在他身旁入座,说:“太子殿下当年骗我说花九是男子,怎的,怕我心软怜香惜玉?”
梁凤台好久前就想这么问他了,他虽然远在北地不知朝堂之事,这太子竟随意诓骗他。
还想借刀杀人,让他亲手杀了那位从前的准太子妃,太子良娣——花晚凝。
“哈!毕竟凤台在北疆杀狼时,总爱留最漂亮的皮毛。”赵景煦一脸笑意,还未等梁凤台发话,连忙改口:“唉,怪本宫没说清,今夜这坛三十年陈的寒潭香,权当给世子赔罪。”
梁凤台不语,只是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
“陛下驾到——”
皇帝身上的龙涎香混着雪粒子扑进殿来,太后腕间伽楠香珠随着步辇轻晃,长公主雪貂裘上沾着的红梅碎瓣簌簌而落。
这满殿锦绣珠光里,梁凤台忽地听见自己的心在轻颤。
“花氏第九女到。”谒者喊道。
梁凤台缓缓转头,将目光移向门外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