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晚凝踏入殿门,九枝连珠灯倏地晃了晃。
鸦青长发披散如瀑,云纹广袖垂落时,一截皓腕若隐若现。
罗裙下的足踝,一条锁链忽明忽暗,每行一步,便撞出泠泠清响。
萧允之看痴了,手中金樽倾出半盏,压着嗓子扯身侧人衣袖念道:“凤台兄,你怎么从未和我说过,她竟长这个模样。”
赵景煦拇指微扣,骨指泛了白。
“晚凝,佛门清净地,最重修持之功,哀家倒要听听——”太后看着花晚凝,有试探的意思,道:“何故数日辄离伽蓝寺?”
花晚凝伏身,长发铺地:“回太后娘娘,蒙陛下垂怜,许臣女以戴罪之身在伽蓝寺诵经礼佛忏悔消业,还赐了许多衣物饭食,臣女感激不尽。不过臣女自知时日无多,恐无福消受,听闻城中从苏南来了些流民,便斗胆借佛前香火,以天家粟米广施薄粥,既为解生民之苦,亦为陛下,广种福田。"
太后眯着眼笑道:“有心了,真是个懂事良善的好孩子啊,你莫要担心,哀家会命人再送你一些补品,莫要再说自己时日无多。”
“多谢太后娘娘。”花晚凝回答。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嗯,难得你如此虔诚。你虽有罪,却也不顾性命救了和欢,立春来时,便解了身上枷锁吧。”
“谢陛下恩典。”花晚凝道。
太后说:“快坐下吧。”
“是。”花晚凝行过礼后,起身就要落座。
梁凤台喉间一紧,不经意间对上了那双记忆尤深的眼睛,觉着这人唇角又似乎对自己勾了些笑意。
可那样淡,那样薄又那样冷。
花晚凝在东南角青铜灯柱后坐下。
原来这位子是给她的。
众人恍然大悟。
宴席开始。
宫灯次第亮起,二十四名彩衣宫娥踏着《破阵乐》,手捧鎏金错银盏呈北凉八珍、沙蜥骨羹、雪莲炖驼峰款款而来。
梁家军战旗图案被绣于舞姬裙裾,战曲《破阵乐》当下竟成了靡靡之音。
虞书淮捧着鎏金酒壶笑道:“凤台将军可真是少年英杰。”
梁凤台握着犀角杯:“你哪位?”
“锦衣卫指挥使——虞书淮。”
此话一出,梁凤台蓦地想起两年多以前,是他派人要杀了花晚凝。
他偏头望去,见一抹海棠身影正在与哪家公子对酌,这一幕刺得他喉间发苦。
这时,不知道花晚凝说了些什么,与她谈笑的人却往他这里走了过来。
“好精妙的缠丝工艺!”那人看着梁凤台剑穗赞叹道:“梁世子,这可是北境匠人用冰蚕丝编的。”
“是,你喜欢?送你了。”梁凤台说罢拆下剑穗抛给那人。
那人一把接住:“多谢!梁世子你人真好!”
梁凤台笑了笑。
赵景煦在梁凤台耳旁说道:“此人是沈君羡,沈阁老嫡孙。”
梁凤台不认得沈君羡,却对沈阁老印象深刻。
两年多以前,若不是沈阁老为花家讲情,花晚凝也许就真的死了。
“梁世子在席间多看了花家罪女几眼?可是相中了?”顾南康不怀好意地笑道。
“你他妈又是个什么东西?”梁凤台将手中犀角杯猛地放在桌上,惊得顾南康不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