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如同最上等的墨汁泼洒在宣纸上,将整个皇宫都晕染得一片沉寂。偶有几颗疏星点缀其间,却也显得黯淡无光,仿佛被这深宫的威严与压抑吞噬了光芒。
一道身影,比夜色更深沉,比猫儿更轻捷,正无声无息地穿梭于重重宫阙的阴影之中。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每一次起落都精确地计算了距离和角度,避开了所有可能存在的视线和陷阱。巡逻禁卫的靴子踏在地砖上的沉闷声响,远处更夫敲打梆子的声音,都成了他判断方位和时机的参照物,却丝毫不能干扰他的潜行。
这便是凌霄。
离开暗影阁后,他并未急于靠近目标,而是先花了一些时间,如同幽灵般绕着昭阳宫的外围游走了一圈。他需要熟悉这里的环境,找到最理想的藏身之所,一个既能全面监控目标,又能确保自身绝对隐蔽的观察点。
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了昭阳宫主殿斜对面,一棵枝繁叶茂、树龄恐怕已有百年的古槐树上。这棵树足够高大,树冠浓密,是天然的绝佳掩体。而且它的位置恰到好处,居高临下,可以将昭阳宫前院以及主殿的大部分窗户都纳入视野范围。
身形一纵,凌霄便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古槐树最粗壮的一根枝干上。他选择了一个被浓密枝叶层层环绕的位置,调整了一下姿势,整个人便仿佛与树干融为了一体,再难分辨。他收敛起所有的气息,连呼吸都变得极其悠长微弱,仿佛一块冰冷的石头,静静地等待着。
从这个高度俯瞰下去,昭阳宫的全貌更加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
正如卷宗所述,这座宫殿确实算不上气派,甚至有些过于朴素了。院落打扫得还算干净,但明显缺少精心维护的花木和奢华的装饰。宫灯的数量也比其他主位宫殿少得多,光线昏暗,更显得冷清。守夜的宫人数量稀少,且大多精神懈怠,有的甚至靠在廊柱上打起了瞌睡。
这样的防卫,在凌霄看来,形同虚设。若是有心人想要潜入,简直易如反掌。这也从侧面印证了,这位昭阳公主在宫中确实是无足轻重,无人关注,自然也就不需要配备多么严密的守卫。
任务的第一步,确认环境,完成。
接下来的几天,凌霄便如同最耐心、也最冷酷的猎手,开始了对猎物的全天候观察。他的存在,无人知晓,仿佛一道真正的影子,忠实地记录着昭阳宫里发生的一切。
目标的作息规律得近乎刻板。
每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主殿的灯火便会准时亮起。透过窗棂的缝隙,他能隐约看到那个叫云溪的侍女忙碌的身影,以及偶尔一晃而过的、属于昭阳公主的纤细轮廓。
辰时左右,公主会由侍女搀扶着离开昭阳宫,前往中宫请安。凌霄不会跟去凤仪殿,那里人多眼杂,容易暴露。他只需要知道她去了,并且在一个时辰左右后,看着她同样安静地回来便足够了。他注意到,每次请安回来,公主的脸上似乎都比去时更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上午的大部分时间,她会待在殿内。有时是坐在窗边看书,那些书卷大多泛黄陈旧,似乎是些道家典籍或是地理游记,与宫中女子常看的诗词歌赋、风月话本截然不同。有时,她会对着一碗碗冒着热气、散发着浓重苦涩气味的汤药,微微蹙起眉头,然后沉默地一饮而尽。那药味,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凌霄凭借敏锐的嗅觉也能清晰地闻到,确实是常年服药之人的居所才会有的味道。
午后,如果天气晴朗,没有凛冽的寒风,她会披上厚厚的披风,由云溪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在庭院里极其缓慢地走上几圈。她的步态确实有些虚浮,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风吹倒。走累了,便会坐在廊下的石凳上,或是安静地看着庭院里那几棵落尽了叶子的梧桐发呆,或是低头侍弄窗台下那几盆看起来奄奄一息的花草。那些花草如同她的主人一般,缺乏生机,却又顽强地存活着。
傍晚用过简单的晚膳后,昭阳宫便会早早地熄灭大部分灯火,陷入一片沉寂,预示着主人已经歇下。
日复一日,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凌霄像一个没有感情的记录机器,将这些观察到的点滴细节,一丝不苟地记在心里,然后筛选、整理,将核心信息通过暗影阁的秘密渠道,定时传递出去。
“目标赵明月,作息规律,每日除请安外,极少离开昭阳宫。日常以读书、静养为主,常年服用汤药,体弱之症属实。性情沉静,言语极少,仅与贴身侍女云溪有必要交流。未见与任何宫外或宫内其他势力有任何接触。综合评估:无异常,威胁度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