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晨雾还没散干净,就像给古老都城罩了层薄纱。宁王府那超奢华的鎏金马车,在晨曦中闪瞎眼,“嘎吱嘎吱”碾过青石板路,慢悠悠开进神机营辕门。林宇“唰”地掀开马车窗帘,一股浓烈的铁锈混合火药味扑面而来。校场东边靶墙上,新嵌入的铅弹在朦胧晨雾里冷飕飕地发光,跟夜空中的寒星似的;西边演武棚里,匠人们正“叮叮当当”敲着火铳枪管,那节奏在晨雾里回荡,活脱脱像后世工厂里的汽锤,超带感!
“父王,您快闻闻这味儿。”林宇深吸一口气,兴奋得不行,大声嚷嚷,“跟我在实验室调火药时一模一样!”他眼睛里闪着光,仿佛从这味道里嗅到了未来的希望。
宁王双手背在身后,悠闲地捋着下巴上那缕长须,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他目光深邃,像一湾深不见底的寒潭,在校场上慢慢扫过,那审视的架势,活像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军,细细打量着自己苦心经营的战场,每一寸土地都刻在心里。“宇儿总说这神机营是‘大明的火种’,”宁王声音低沉醇厚,从胸腔深处发出,带着威严,在空旷校场上悠悠回荡,“今儿就由你亲自挑精锐。不过……”他猛地伸手,食指精准指向演武台旁那杆有点旧、色泽黯淡的“神”字旗,旗面饱经岁月,“神”字在微风中飘动,好像在讲往昔热血沸腾的辉煌故事,“你找的可不是盲从的木偶,而是能扛起这杆大旗,一路披荆斩棘走向荣耀的猛士!”林宇应了一声,潇洒地掀帘下车。一阵微风吹来,他月白色直裰被轻轻吹起一角,露出背上挂着的铜制火铳。这可不是普通火铳,是他亲手改良的燧发枪,枪托上刻着“崇祯十年蜀”几个刚劲有力的小字。这枪比营中制式鸟铳短三寸,却多了个超酷炫的弹簧击锤,全是林宇的智慧结晶。
校场中央,三十名百户整整齐齐列队等候,身姿挺拔得像青松。林宇目光从前排扫过,带着审视和期待。突然,在末尾停住了。只见最末位的百户单膝跪地,拿着粗布仔细擦着火铳枪管,那专注劲儿,仿佛全世界只剩他和手中火铳。这人甲胄半新不旧,满是岁月斑驳痕迹,护心镜上一道三寸长划痕,却被磨得锃亮,反射着清晨微光;右臂肌肉发达得像钢铁,袖口卷起处,一道狰狞刀疤从肘弯延伸到手腕,像条蜿蜒蜈蚣,诉说着浴血奋战的过往。
“那位百户,叫啥名字?”林宇问身旁的神机营指挥使,眼神还紧紧盯着那位百户,像被他身上独特气质吸引住了。
“回禀世子,此人名叫赵猛。”指挥使微微躬身,刻意压低声音,透着几分敬意,“去年蓟州大战,局势那叫一个危如累卵。他只带二十个弟兄,奉命死守兵家必争的烽火台,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八旗军攻势如潮水,悍不畏死,连着三次凶猛冲锋,喊杀声震得人耳朵疼。赵猛他们依托烽火台,就靠手中鸟铳顽强抵抗。那一战,打得天昏地暗,山河都像被鲜血染红了。在孤立无援、近乎绝境的情况下,他们咬牙坚守了整整一日一夜,硬是靠顽强意志扛住敌人一波又一波进攻。后来,竟被人莫名其妙参了一本,说他‘擅自改动火铳形制’。世子您瞧他手中那鸟铳,枪托比军中制式宽了足足半寸多。据他说,这么设计‘托腮更稳当’,临阵射击能更精准瞄准,大幅提升射击准头。”林宇眼睛“唰”地亮了,像夜空中突然亮起的星辰,“走,咱去会会这位赵百户。”他脚步轻快又坚定,朝赵猛走去,心里满是期待。
赵猛正专心擦着火铳,听到渐渐靠近的脚步声,缓缓抬起头,浓密眉毛微微一挑。他在神机营这么多年,见过不少京城贵胄子弟,那些王府世子,从小锦衣玉食,被捧在手心里,举手投足都是养尊处优的范儿,眼神里常常透着傲慢和对旁人的不屑。可眼前这位,身着素净便服,却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气质。眼眸中燃烧着炽热的热情,像烧红的铁水,感觉能把周围空气都点燃,让氛围瞬间升温。赵猛见状,嘴角扯出一抹不羁的笑,随手把擦好的火铳往地上重重一杵,声若洪钟,带着边塞儿郎的粗粝豪爽,大声说:“哟,这不是宁王世子嘛!今儿咋有空来咱神机营,是日子太闲来看热闹,还是打算挑几个称心奴才使唤使唤?”“看本事。”林宇弯腰捡起赵猛脚边的弹丸,在掌心颠了颠,感受重量和质感,“听说赵百户改过火铳,连装药方法都改了?”他眼神里满是好奇和探究,像在探索未知宝藏。
赵猛一听这话,本就粗壮的身躯微微一僵,眼神瞬间锐利得像隼,像潜伏暗处警惕危险的猎豹。他眉头一皱,脸上肌肉紧绷,声音不自觉提高几分,带着浓浓的防备,“咋的?莫不是想参我一本?”话语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懑,毕竟之前就因为改动火铳形制吃过亏,被上司狠狠训了一顿,现在旧事重提,怎能不让他警惕。“参你干啥?”林宇解下腰间燧发枪,动作流畅自然,“我这杆枪,装药不用引信,击锤一扣就能发火。你那鸟铳,从填药到击发要七步,我这杆,三步就行。”说着,他转身指向二十丈外的靶墙,这距离比营中惯例的十丈远了一倍,仿佛在展示一种全新可能。
“比啥?”赵猛一听,喉头不自觉滚动,狠狠咽下一口唾沫。此刻,他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像即将挣脱牢笼的困兽。心里既紧张又兴奋,像站在命运十字路口,马上要迎来一场能改写轨迹的关键较量。“比三发三中。”林宇把燧发枪扔给赵猛,动作潇洒自信,“用你的方法装药,用我的枪。”他对自己发明充满信心,也相信赵猛的实力。
赵猛稳稳伸出双手,接住递来的火绳枪。指尖刚碰到冰冷击锤,他浑身猛地一震,像被电流击中。这杆枪入手,仿佛带着神秘古老力量,顺着手臂直窜心底,让心跳不由自主加快,像要从胸腔蹦出来。他缓缓蹲下身子,身旁放着个有点破旧的牛皮袋,袋口微微敞开。他小心翼翼探手进去,掏出一小包精心准备的细火药。这火药可不一般,是他背着人,偷偷用筛子细细筛了七遍的成果,比营中粗制滥造的火药细了三分。每一粒火药在掌心闪烁微光,凝聚着他无数日夜的心血和对这场选拔的期望。
填药时,他先拧开装药的牛角筒,动作轻缓得近乎虔诚,生怕惊扰了什么。药粉缓缓流入枪膛,发出细微簌簌声。接着,拿起裹好的弹丸,这弹丸也是他精心打磨,大小重量恰到好处。他把弹丸轻轻放入枪膛,随后拿起通条,开始压实火药和弹丸。这时,他动作突然慢下来,眼神满是柔和,好像手中火绳枪不是杀人利器,而是稀世珍宝。他一下一下,缓慢有力地压实,每个动作都充满虔诚和专注,像在完成一场神圣仪式。“第一发。”林宇往后退两步,给赵猛留出空间,同时观察他一举一动。
赵猛深吸一口气,抵肩、闭上左眼、扣击锤。“咔”的一声轻响,火星迸出,铅弹“咻”地穿透靶心。校场瞬间安静下来,三十名百户都挺直腰杆,眼里满是震惊和敬佩。这一枪,不仅展示了赵猛高超枪法,也让他们看到新式燧发枪的威力。
“第二发。”林宇声音打破短暂寂静,像战鼓催促赵猛继续。
赵猛手开始微微发抖,往昔经历像走马灯在脑海不断浮现。蓟州城下,大雨倾盆,他死死握着鸟铳,雨水顺着脸颊、枪身滑落。扣下扳机那一刻,引信竟被雨水浇灭,发出“滋滋”声响。他眼睁睁看着八旗军骑兵如潮水涌来,寒光闪闪马刀高高举起,身旁战友在惨叫中一个个倒下。他拼命装填弹药,可颤抖双手不听使唤,那种面对死亡威胁的无力和绝望,至今像块大石头压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