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人子弟!」老者冷笑,「区区悬浮术变式,竟难倒通过初境认证的术士。今日不将此缺补全,余事免谈。」
林昭然暗自苦笑。
难怪无人能令赵虚明满意——这老儿对「纯熟」的定义根本深不见底。
基础三式怕是有千百种变式,便穷尽数十年也未必能尽数掌握,何况短短两载?
「继续。」赵虚明叩案催促。
他凝神于掌心悬笔,尝试推演旋转之法。
按理只需在笔杆中段设个支点,再以真元催动两端……正思忖间,额前骤痛——
那枚该死的弹珠!
「笔未坠。」赵虚明竟面露嘉许,「心志尚可。」
「您用弹珠袭我。」少年咬牙。
「治尔怠惰。」老者理直气壮,「太慢!须更快!重来!」
林昭然认命地拾起笔。
果然又是场煎熬。
生疏的技法加上赵虚明屡屡作梗,直至课业结束,那管笔也不过勉强晃了几晃——着实颜面扫地。
真元操控本是他少数过人之处,纵使老者百般干扰,也该表现更佳。
幸而天衍阁藏书楼确有记载此术的典籍,下回课前当能掌握。
自然,离赵虚明所谓「纯熟」相去甚远,但至少不必再如盲人摸象。
若在平日,他断不会为这等雕虫小技耗费心血。
可眼下,他亟需一件事分神。
起初只道逆时之事荒诞不经,尚能从容应对。
心底某处总盼着大梦方觉,一切烟消云散。
而今幻梦成真,那点侥幸便化作惶恐啃噬心神。
张明远杳无音讯,更令他如芒在背。
既不敢将城破之祸宣之于口,又不愿见生灵涂炭。
他林昭然本非舍己为人的性子,若要为救旁人赔上性命,这等亏本买卖决计不做。
那些「未来记忆」既是死而复生的机缘——他分明记得自己最终命丧黄泉——岂能轻掷?
然则预警之责终究难逃。
只是这警告,须得不露痕迹才好。
最直白的法子莫过于当面警示众人——口耳相传总比白纸黑字更令人信服。
可这般行事,在阴谋应验前,自己怕是要被当作失心疯。
若那伙贼人因计划败露按兵不动呢?
若无人当真直至祸至眉睫,反拿他顶罪卸责呢?
若所告之人恰是内应,抢先灭口呢?
愈想愈觉冷汗涔涔。
张明远无故失踪,保不准就折在这些「若」字上。
匿名传讯之念遂日渐强烈。
然修真界要追查书信来源,自有千百种手段。
占卜之术虽非万能,可他仅通皮毛,若遇高手穷追,怕是遮掩不住。
史课教习正讲到兴头上,林昭然却埋头疾书,将腹案逐条录于笔记。
须得斟酌告警人选、书信内容、隐匿之法……衙役自不会刊行《规避官府侦查要术》,但藏书楼或有些许蛛丝马迹可寻。
待课室人声渐稀,他仍运笔如飞,浑然未觉同窗尽散,更不知白明泽已在身后窥视多时。
「写什么呢?」
白明泽话音未落,林昭然已「啪」地合上笔记,眼风如刀扫去。
「窥人私笺,非君子所为。」
「这么紧张?」白明泽浑不在意,拖过邻座椅子与他相对而坐,「放心,我什么都没瞧见。」
「没瞧见是运气。」林昭然冷声道,「有何贵干?」
「叙叙旧罢了。」对方耸肩,「你今年总锁着眉头,课业才开就忙得脚不沾地。可是遇着难处?」
「此事你帮不上忙……」
白明泽倒抽凉气,活像受了天大委屈:「小瞧人不是?我解相思局最拿手!」
这回轮到林昭然呛住:「相思局?!」
「装什么傻。」白明泽挤眉弄眼,「神思恍惚、课上走神、还琢磨匿名信——明摆着嘛!哪家姑娘这般有福气?」
「胡扯!」林昭然霍然起身,「方才谁说没瞧见?」
「听我一句劝,」白明泽追着他往外走,「递匿名信忒俗套。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当面——」
「没空奉陪。」
「哎你这人……」白明泽在身后嚷嚷,「谁给你惯的臭脾气?」
林昭然头也不回。
这节骨眼上,他哪有闲心陪这活宝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