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谢氏是会稽首屈一指的大族,谢蕴雪出身谢氏,她便想让谢蕴雪带着外祖母和舅母们,还有家中姊妹们也先去会稽老家避难,顺带着把裴静女也一起带上。
谢蕴雪蹙了蹙眉,心知她是在安排后事呢,问道:“我们都走的话,那夫人怎么办?”
唤春摇了摇头,正色道:“我不能走,我是皇帝的女人,我若走了,士气就散了,我要留在台城与陛下并肩作战。”
谢蕴雪闻此,也正色道:“那我也不能走,我是周氏的儿媳妇,我的公公如今担任石头城主将,正在守城迎敌卫国,若他家的女眷在没开战的时候就提前逃走避难,将士们会怎么想?他们会想,原来连主将都对战事没信心,不相信会打赢这一战,主将也怕王大将军的良兵强将,怕守不住金陵城,所以才会提前转移了家中女眷。主将先露出怯战之态,那将士们就更没有信心了。夫人不必多言,无论如何我都会留在金陵守家,绝不会逃往会稽。”
唤春眼眶一热,没想到她竟这般热血丹心,动容道:“周氏有你这般儿媳,是满门的福气,二郎当真识人,才能娶到你这般贤妻。”
二人又互相好言劝慰鼓励一番后,谢蕴雪方离宫归家。
她前脚走了不久,躲在殿外偷听许久的梁宣便悄悄走了进来。
这段时日,梁宣也或多或少听到风声了,朝廷似乎要打仗,阿娘每天都是忧心忡忡的,今日听到她和谢舅母的对话,便料想现在金陵城的情形很危险,恐怕凶多吉少。
他悄悄走到母亲身边,抚了抚她的背,想帮她疏解烦忧。
唤春心中一动,看着一旁乖巧站着的儿子,纵是一言不发,她也能感受到他的关心,她不由心中一热,将他抱在了怀里,亲了亲他的发顶。
梁宣默默依偎在母亲的怀抱,感觉头顶有什么滚烫在落下。
那是唤春的泪,她捂着儿子的眼睛,不让他看到自己在哭,她心中默想着,如果此战朝廷失利,叛军攻破宫城可怎么办呢?
她不怕死,她会留在宫里跟皇帝同生共死。她的桃符也逃不了,皇室一个都逃不了。
可宣儿是无辜的,他还这么小,他又不是皇室的人,纵然朝廷兵败,也不该牵连在他的头上,她近来时时在想,若宣儿一直留在梁家,是不是就不用面临这样的危险?
他是梁家的孩子,萧家的事,与他无关,他该活下去的。
唤春闭了闭眼,抱紧了儿子。
*
千里之外的江州——
五月的南方已经进入了雨季,天气终日阴沉沉的,小雨不断,道路也被泡的泥泞不堪。路上到处都是各地征调的士兵,源源不断奔向大营,准备向金陵进发。
苏灵均披着蓑衣,头戴斗笠,农妇打扮,抱着儿子走在泥泞的土路上,狼狈不堪。
范夫人一家离开寻阳后,孙大郎见她没了靠山,不料竟想强迫她就范嫁给他,她百般周旋,趁村里人放松警惕后,才好不容易才脱逃,带着儿子一路北上,准备暂时过江避难。
路上有征调的民兵,也有不少避难的流民,都在往江边的渡头走去,苏灵均等候登船时,忽然听到人群中一声男人高喝——
“在那里,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苏灵均心中一紧,只见孙大郎带着村里五六个大汉便追来了,她吓得连忙夺路而逃,跟行人求助。
那孙大郎却告知众人她是他的媳妇儿,夫妻闹了些别扭,才要抱着儿子回娘家,让路人别多管闲事。
乱世保命为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行人们不想多管闲事,只冷漠地看着这一幕。
眼见苏灵均就要被他们抓回去,只听不远处管道传来一阵马蹄声,两个骑马的官兵先行来到此处开道,清理闲杂人群,见此呵斥道:“将军马上就要到了,你们吵吵闹闹做什么呢?不要命了吗?全都退下回避!”
那孙大郎拉着苏灵均的胳膊,陪笑道:“官爷莫动怒,小人只是来寻媳妇儿,人已经找到了,这就走了。”
苏灵均心急如焚,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狠狠甩开他的手,朝着官兵扑通跪倒,哭诉道:“大人,我不是他的人,我是被抢来的,求大人做主。”
那官兵蹙了蹙眉,孙大郎又上前拉着她,赔笑道:“我媳妇儿有些疯病,冲撞官爷了,我这就带她回家。”
说完,还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啐骂道:“疯婆子,天天胡言乱语,丢人现眼,还不快跟我回家去!”
苏灵均被打的眼冒金星,儿子也哇哇哭了起来,那孙大郎还在一昧拉扯她,丝毫不管哭的声嘶力竭的孩子,和她的强烈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