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没想到她会真的听进去,有些错愕。这时才看向她,眼中已经?微微湿润,然后也才看清她的婚纱。
目光停了好?一会,颤颤巍巍的,
“结婚那天我连婚纱都没穿上,吃了席,送走客,那晚听着他的鼾声,震得瓦片都响,一整夜都睡不着,只想回家?,第二天有人劝我,说我傻。我才知道,我哪里还有家?啊?”
说到这里,卢柳嗤笑一声,
“再?后来我才知道,婚姻是会吃掉一个人的。”
她说自己的往事说得起兴,摸了把?脸,发现这次没有像以前那样说一次就泪流满面一次,有些恍惚,然后她发现祈随安什么话也不说了,只是那样平静地看着她。
“我没有别的意思。”卢柳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不是耽误了事,仓促起来解释,“我就是说到了,说到了……”
她呢喃着,忽然就停下来。
眼睛紧盯着祈随安身上的婚纱,说,“或许还是两个女?人好?,两个女?人更?好?……”
“我怕她吃不掉我。”祈随安突然说。
“什么?”卢柳惊愕。
“我怕她吃不掉我。”祈随安又重复了一遍,眼神仍旧平静,不过周围泛着红,那是她在反反复复说爱她时留下的证据,跟她现在诉说的一切,都是一样的性质,
“因为吃不掉我,她就会紧张,会难过,会害怕,会觉得我不够爱她。”
最后,她直视着卢柳,直视着自己从未有过的……关于爱和婚姻的榜样,一字一句地诉说,
“所以我愿意让她吃掉我。”
她说这番话时,像在说一日?三餐时那般平常。
以至于卢柳在听完之后特别震惊,张了张唇,几?次要开口,却?都没能说出什么来。
最后。
找来黑咖啡的黎生生急匆匆地闯门进来了,看着像是对峙的两个人,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卢柳那时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只留下自己提着的那个手提袋给她。
等卢柳走之后,祈随安一边给自己灌黑咖啡,一边打开那个手提袋——
那里面是一件白衬衫。
是祈随安在那场船难中穿的那件,只是当时被划破了,布条都吊在上面。醒来之后又被换上了卢柳的衣服,于是她后来都没再?穿。
而现在。
卢柳把?这件衬衫给她缝补好?了。
-
黑咖啡、冰块和蒸汽眼罩,成功救好?了祈随安的眼睛。
那位技术很厉害的化妆师成功地给她上了妆。
照镜子的时候,祈随安还没看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黎生生就很夸张地在她耳边“哇”了一声。
而于闻风也滞了好?一会,将她的头纱很小心翼翼地佩戴上去,才慢慢地说,
“这可比试婚纱的时候漂亮多了。”
“是吗?”
祈随安才顺着望向镜子里的自己,说实?话比起黎生生和于闻风的夸张,她只觉得很陌生。
纵然这场婚礼筹备许久,其中她也试过很多次婚纱,照过很多次镜子。
但?她还是没想过——
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会是这样一种感受,难以形容的,奇妙到漫无边际的感受。
她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发觉这个人脸上竟然有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笑。
她在笑,但?她自己并没有发觉。
于是她忽然就想起了童羡初。不知道童羡初这时候是不是也在照镜子呢?
童羡初也会像她这样笑吗?
“好?了,该入场了。”
于闻风提醒她,“留着点惊艳,去看另一位新娘子吧。”
这时黎生生已经?脚步飞速地赶到现场去,她要在新人入场之前撒花。她很认真对待自己“花童”的职责。
这天,阳光明媚,太阳直射着赤道上的春天号——原谅祈随安只能用这样朴素的语言描述这天的天气。
因为当她踏出去的那一刻。
她只能想到这样直白而不美丽的语言,来描述泼到她脸上,淌到她鞋底的阳光。
当作婚礼场所的春天号已经?改造过。
最上层的宴会厅被扩建,改成透明玻璃。其他所有厅都被拆解,换成迎接太阳的甲板,船头船尾被摆满桌椅。
于是来参与这场婚礼的所有宾客,都能在甲板上晒着太阳,吹着惬意的海风,清清楚楚地看见两位新娘的入场仪式。
祈随安从最底下那层舱房走出来,一层一层,数不清的房间,踏着楼梯,一圈一圈地绕上去,她没有一定找人挽着她的手入场。
一如既往,这是她一个人的旅程。
风吹起头纱,这段路很漫长。
她在路上看到撒完花下来终于憋不住能哭到泪流满面,于是被带过来的几?个好?朋友抱在怀里细细安慰的黎生生。
她看到坐在宾客中央,还是那般沉默,却?眼眶湿润的卢柳。
她看到双手合十不知道在为谁,又在祈祷些什么的于闻风。
她看到双眼发红、久久注视着她的郝望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