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不下来,收拾所有残局,该扔的扔,该收的收,直到恢复原样。
她还是没睡。
她得?让自己像个陀螺一样转。
天蒙蒙亮,她盖了块薄毯到天台,吹让自己越变越清醒的风,抽了支烟,觉得?好苦,苦得?呛出?来的烟都令人?眼鼻发涩。
然后她突然跑到楼下。
那会早市已?经开?张,集市各种店面都有。
她跑到木材店买了几?块结实的木板和之前定制好的架子,又跑到五金店买了粗麻绳,锤子,和各种工具。
乱七八糟的东西,拖回来。
她抽了支烟,脱了衬衫,就?穿件被汗浸湿的背心,在天台上自己敲敲打打,黏腻的汗水被热风吹走又蒸腾出?来,反反复复,太阳彻底出?来的时候,她钉完最后一颗钉子,如?释重负。
却也不去坐自己新完成的秋千。
坐在地上。
用手?晃了晃木板,在朦胧金光里盯着秋千看?了一会,掏出?手?机,给自己不久之前存的那个电话,拨了过去,那边传来一道普通话不是很标准的女声,上了年纪,
“喂,是哪位?”
人?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可以想到多少事?这是未解之谜。
但当下,祈随安的确是想起了很多。
第一件就?是在她买红豆棒冰回来却找不到童羡初那个晚上,她遇到于闻风,被于闻风扯着,在于闻风下班之前,看?到了晕倒被人?抢救的白姨。
她不知道白姨对童羡初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但眼下情况多混乱,她想至少能让童羡初少操这份心,于是跟着白姨进了急诊室。
之后联系了白姨的儿子,在白姨的紧急联络人?上填上自己的电话,等白姨气喘吁吁地醒过来时,握紧她的手?安慰,“童羡初现在一切都好。”
白姨稍稍放下了心。
又闭上眼睛,睡了不到十几?分钟,稍微好受些,才?又用自己那双苍老的手紧紧攥着她,颤着声音,仿佛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叶总真不在了?”
祈随安沉默。
而白姨也在她的沉默中终于确信,哀哭半晌,断断续续地说,
“其实小初这次回来,我特别高兴,因为她身边终于有人?了。”
“小初是个多可怜的孩子,十几?岁没了爸爸妈妈,被接到这边来,孤苦伶仃的,和这边这些家人关系都不好,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以前至少有叶总,虽然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很难说,但我总觉得?,至少叶总还在,小初就?还有牵挂,不管这牵挂是好是坏,能让她在心里记着就?好。但现在叶总不在了,小初可怎么办……”
说着,白姨抹了一把泪,估计是情绪上来了,气喘得?厉害,身体开?始发抖,却还是紧紧攥着祈随安的手不放,“叶总在去之前,是不是在看你?”
一双浑浊的眼盯着她,
“我知道她在看你,我知道她指着你,她啊,什么都不说,没人?知道她心底到底在想什么,但我知道,我看?了这么多年,一眼就?知道,她就是想让你陪着小初,不要像她那样对小初那么坏,不要让小初之后又变成一个人……”
直到她儿子赶过来,白姨始终在反反复复地说着这些,拽着祈随安的手?,仿佛她是从天而降的救命稻草。
不要像其他人?对小初那样坏,不要让小初在之后又变成一个人?……
祈随安觉得?自己真的在努力集中精神,想要把这些话听进去。但不知为何,越听,她觉得?自己越空,越悲哀,越恐慌。
做得?到吗?
把她和她绑在一起?同生?共死??
至于吗?
真到这个地步了吗?
祈随安发现自己没办法答应白姨。
就?像之后到了春天号,童羡初问她是不是会离开?,她在那种情况下仍旧异常冷静,发现自己唯一可以给出?的答案就?只有那一句——
每一个人?都会离开?。
就?像那个当下,当童羡初精疲力竭地对她说,那你现在就?走吧。
换做别人?,看?见那个蜷缩着、背对着她的童羡初,应该会抛却自己所有固执和坚守,直接抱上去,像发毒誓一般狠绝地说——我不走。
但对祈随安而言。
那个瞬间她终于站在了镜子面前,得?以看?清自己七情六欲,优劣利弊,看?清自己那颗空得?像窟窿似的心,也突然明确知道——
这个人?迟早会恨上她。
像恨叶美玲那样恨,像所有恨她的人?那般恨。但停在这里,至少可以少恨一点。
就?像她知道自己迟早会爱上她一样。
这两件事被她看?得?清晰分明,她从未觉得?把自己看?清过,但或许这一件事,早从那个雨夜,当她捏着她的腕骨替她点燃那支烟开?始,就?已?经初现端倪。
可这个迟早到底多早?
在这个迟早以前还会发生?多少痛苦到无以复加的事?
最终恨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