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轻飘飘地离开了她,在沙滩上留下?一串孤零零的脚印,却没有急着?马上离开,而是在海边坐了一整夜,不知在何?时何?分,彻底离开了这片灰色的海……
这一切,童羡初都没有亲眼看到。但她觉得,她就是能在船舱残存的血色气息中,嗅到祈随安离开时的所有痕迹。
是幻觉。
也是因为?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童羡初跌跌撞撞地从603出去,跑到甲板栏杆边上,那时月光像被?烧成灰的屑,飘到空气中像一场冷色的火。
她亲眼看着?祈随安残存的影子一直在向东走,那个方?向有码头,有为?了送她来到这里而借来的鱼艇,有勒港崭新的干季……看到祈随安身影模模糊糊,一点一点被?名为?破晓的怪物?吃干净。
她孑然一身地来,又孑然一身地走。
除了两个迟早会好的伤痂以外,什么都没有带走,就好像从没有在她的世界出现过。
童羡初这才知道——
原来不辞而别是一种如此残忍的离别方?式,比凌迟还痛苦,被?留在原地的人?什么事都做不了。
原来目送一个人?离开自己?,就像是有无数根针排着?队,一根一根在心脏中央寻着?位置扎下?来,等到最后,再没有位置可以容纳一根那么细的针了,那个人?也就彻底走了。
童羡初磕磕绊绊地奔下?去,膝盖被?撞出零零碎碎的淤青,跑过祈随安曾经逗留过的那片沙滩,潮水涨起,淹没那片沙,带走所有痕迹。
那时她简直想?再拼了命地追上去,捡起周围所有能捡起来的石砾、沙子,甚至是叶美玲的骨灰罐……
总之是在这一刻所有自己?能运用的武器,全都砸到祈随安的后背上。
砸得两个人?都血迹斑斑,然后再歇斯底里地把自己?变成第二个郁百兰,在海岸边嘶吼着?,冲着?祈随安的后背尖锐地呐喊,让她走了就永远不要再出现在自己?眼前。
但她还是没有。
那一点残存的自尊骄傲绊住了她的步子。
没有意义。
郁百兰做的事没有意义。
叶美玲做的事也没有意义。
不管她再去做什么,也都没有意义。
说到底她们都一样,即便憋足了所有的劲使在上面,都依然留不住不爱自己?的人?。
她不明白。
为?什么祈随安可以不要自己?的命来救她,为?什么可以为?了她去和抢劫犯交换人?质,可以在火灾中将她拷在自己?身边,可以带她在海岸线奔逃,可以陪她在葬礼中面对那些目光……
可就是不愿意爱她?
为?什么祈随安始终能够那么狠心。没有一点点留恋吗?没有一点点犹豫吗?
三十天,那么多?事,接过那么多?次吻,那么多?个夜深人?静的拥抱,真就一点痕迹也留不下?吗?真就一点,连欺骗她的不忍都没有吗?
不能爱她,就不能骗一骗她吗?
她抱着?膝盖,继续在那片沙滩坐着?,海水涌来的时候,很多?个瞬间,她想?起很多?事。
想?起很早以前黎生生就跟她说过,这是一个无情的好人?,想?起她亲眼见过祈随安的手?机响过那么多?次,知道黎生生那么多?次期望和祈随安再见一面,都没能得到满足,想?起说完那句“不认”,祈随安就彻底把被?所有人?认为?联系紧密的血缘完全抛在过往……
她终于恍然大悟——
不会被?人?轻易改变答案的祈随安,总是菩萨心肠,在危机时刻愿意献出生命救一个人?于水火的祈医生,却不愿意同一个活生生的、好端端的人?纠缠不休,面对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时,会高举一把剪刀剖去自己?血肉也要剪到底的祈医生。
明明所有一切都有端倪,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可现在她为?什么还是坐在这里反刍着?这些,故事演到最后终于接受自己?一败涂地,只能装作?恍然大悟,还不如让海水就这样把她淹了算了。
但海水没涌到那么高。
她很失望,坐在那片沙地一直没有动,直到太阳光一点一点照到海平面上,她才发现——原来这是西边,太阳在昨夜离开,今天也不会再从这边来。
她真希望太阳从未升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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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水和太阳之前,有一个人?先来到了童羡初身边。
那时晨光稀薄,海浪翻涌,她看到个女人?的影子,径直地、慢慢地朝她走过来,没过多?久,就停在她身边,低头,凝视着?她。
有一瞬间。
她真希望自己?看不清这个人?的面容,就能将对方?当成祈随安,就能让自己?误以为?,祈随安再次回到她身边。
但这个人?是郝望尘。
她在三个小?时前接到祈随安的电话?,从市区开一辆皮卡到荒无人?烟的黑沙滩,看到了自己?那辆红色川崎,也看到了孤身一人?的童羡初——
此时正值干季,热带太阳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