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酒桶,掉下去了,嘭地?一声,好响,当?时我领口还被揪得发皱,我只?是扯了扯,想让我唯一一件胸口印着小?象雕塑的t恤看起来平整一些。”
“再低头的时候,就看到酒桶破了,酒液一直往外淌,然后?就听到有?人尖叫,叫得好夸张,有?路人打了120,有?大人大着胆子去探摔成一片的脑浆中的鼻息,她说他们都?死了,然后?我……”
说到这里,童羡初停顿了几秒钟,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笑,“我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其实?这个时候应该有?支烟的,起码不?会让她说起这些来觉得无聊。没等祈随安对?她的故事发表任何评价,她又继续往下说,
“我跑走之后?又去找嘉欣,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怕,那个时候我好似不?知道童佰勤和郁百兰就这么死了一样,甚至那天晚上,我还是睡得很香,就在嘉欣的坟前。”
“第二天就是观音诞,我的记忆里,每次观音诞,就是勒港唯一变得红红火火的一天,好像是有?企业家要来考察投资,那次观音诞罕见地?盛大,游行从早上就开始,到处敲锣打鼓,放鞭炮,连平日里一向安静的坟场都?好热闹,热闹得不?真实?,热闹得完全不?像坟场,一切都?是噼里啪啦的。”
“然后?我睁开眼,看到漫天遍野的一片红,低头,看到我手?里密密麻麻的,爬满了一种灰色的恶心的虫。”
“我当?然是立马站起来,像个疯子一样甩开这些虫,痛,痒,麻,直到一条蛇爬过来,把它们都?吃掉,我才想起来一件事。”
“原来我昨天晚上又跑回去,在警察来之前,探了鼻息,然后?我去这两个人身上摸钱,去买了一支我很想吃的红豆棒冰,但手?上还是不?小?心沾到了血,不?知道是童佰勤还是郁百兰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洗不?干净,也不?知道是什么虫子,也不?知道是吃血还是吃红豆棒冰,挺可怕的。就是从那天起,我睡觉开始梦游。后?来发现,睡在棺材里会减少梦游的频率。”
“不?过我对?外一向都?说,这两个人是殉情。”
这个故事很漫长,但直到说完,钟楼的下一次钟声也还未响起,童羡初一眼都?不?看祈随安,声音变轻了许多,“祈医生,你说这是不?是好滑稽?”
祈随安不?回答。
就像刚刚在听她诉说整段故事时一模一样,不?发一言,也没有?任何动静。
真的是愿闻其详吗?
童羡初不?知道,她也不?知道祈随安到底是什么反应,又到底在用什么眼神看向她。
或许是怜悯,是同情,是垂怜,于心不?忍,心理医生擅长体现出来的一切。又或许什么也没有?,是祈随安惯有?的,一种什么都?不?太?在意的真实?。
如果这个人不?是祈随安,她会怀疑对?方早就觉得无聊听睡着了。但她知道祈随安没有?。
于是她笑,始终像三十?岁的童羡初那样笑,而不?是十?二岁以前的童羡初那样,不?懂得先发制人,“像这样的故事,祈医生应该听过很多个吧。”
而她的先发制人似乎取得了作用。
祈随安终于有?了动静,从地?上撑坐起来,发出一些有?些疲倦的呼吸声,走到她身边来,明明声音很小?,却又比台风眼临近的动静还大。
像一壶正在沸腾的水,活生生的,简直要泼过来将她烫伤了。以至于童羡初忍不?住开始想——不?知道有?一天,她们会不?会也像童佰勤和郁百兰一样,相拥着,被这样一壶滚烫的水驱赶着,从天台一跃而下呢?
童羡初的思绪始终飘着,落不?到地?,然后?她听到祈随安走到她面前来,停下来,将手?心摊开,伸到她面前,语气尤其平和地?说,
“我现在没有?烟了,糖可以吗?”
她被拽下来了。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颗廉价包装的糖果,绿色包装,印着滑稽的西瓜,比巴卜。
童羡初迟迟没有?说话。
她看到在自己面前摊开的掌心,又往她这里伸了伸,听到祈随安又低着声音,似乎还带着某种尤其诚恳的歉意,“抱歉,昨天晚上出来得太?急了,我只?来得及带上一颗。”
这算什么?
童羡初垂下眼睫,拿下她手?心中的比巴卜,然后?笑了,“祈随安,你别?想像哄小?孩一样哄我。”
她的话似乎使?得祈随安很无奈。
祈随安听了,却还是站在她身旁,目光,或者?不?知道是不?是目光,或者?祈随安这个人本来就有?触角,无处不?在,无所?不?及,她就像某种不?听话的孢子植物,从每个缝隙中延伸出来,钻入她的呼吸,让人感觉得到,却摸不?着,也始终没有?移开。
童羡初能感觉到,祈随安目睹她拆了糖纸,把糖果塞进嘴里,咬下去,粘稠甜腻的香气被吸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