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常人,可能就不会再看了。
但段熲想都没想,举刀劈下,一刀斩断了门扣。
屋内尽是骸骨。
看装束,有侍女,有仆役,有佃户,但没有身穿锦衣的主家,也没有骸骨高大的青壮。
其它几个院子也一样。
尸骸已经破败,大多被鼠蚁啃食成了腐烂的破布,满地散落着碎骨,甚至都没有太大的臭味。
死了很久了。
段熲叹息了一声。
他见过比这更惨的样子,也料到会是这个场景。
这些人不是张晟杀的,这是太监……准确的说,是禁军杀的。
在段太尉满身挂碍的那几年,曾亲眼见过王甫领着禁军做此事——杀掉某人家中年老体衰的仆役佃户,带走其族人妻儿与青壮。
这里的尸体里,没有张晟的亲人和亲近族人,一个都没有。
这些仆役佃户会死,仅仅只是因为他们长了眼睛罢了。
张晟的父母妻儿,应该都在别的地方,比如某些陵苑里。
如果父母妻儿都在给皇族修陵墓,那无论是谁,都必须成为忠臣。
但这样的忠臣……
若是也和纪明一样,成了活死人呢?
段熲打了火镰,点了把火,将这些尸骸连同张家宅院一起烧了。
他没能见到任何活人。
但他心中唯一的挂碍消失了,也知道该怎么找张晟了。
……
“此纪明,纪先生,是吾专门从凉州请来的骑射兵策教习,若要拜师,便趁早提了束脩来。”
两天后,山阳驿舍,刘备遇到了等候他的段熲,正在向张飞和牵招介绍:“哦,纪先生也和张晟有仇,子经不妨多亲近亲近。”
“我与张晟无仇……”
段熲摇头:“但我知道他要做什么,小郎若要报仇,便与我同路吧。”
“哦?张晟此时恐怕已经易名逃亡了吧?”
刘备有些惊讶:“怎知他会做什么?”
“逃亡?不会的,他会继续作案。上谷太守侯焉暴病而死,是因为侯焉背后有河东士族,且侯焉掌兵。邹靖会被截杀,是因为邹靖背后是河北士族,且邹靖掌兵……”
段熲轻轻笑了笑,但笑得很苦:“张晟是天子的刀,他家人全在宦官手里,只不过他截杀邹靖失手露了相而已。如果他没失手,邹靖也会被昭告为战死沙场,然后换一个尊奉诏令的人做护乌桓校尉。”
段熲没提他自己。
段太尉,掌兵,在受到汝南豪门袁逢拉拢时下狱身死,只是死后没了挂碍,才想了个明白。
“天子竟用这种手段收兵权?”
牵招大惊,他完全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就因为不想让士族掌兵,所以放任胡人作乱,放任那张晟杀良冒功勾结胡人?”
“张晟确实在杀良冒功,但同时也是在斩草除根……至于胡人,在天子眼里,天下百姓恐怕和胡人没什么区别,反正百姓也是叛乱,胡人也是叛乱……”
刘备已经明白了,段熲说的没错,张晟是天子的刀,这样的刀或许其它州里也有。
只是这种做法……
这大概就是此时很多豪门世家站在幕后不愿领军的原因之一,天下未大乱,便不做军头。
“那,张晟下一个下手的对象会是谁?”
牵招问道,他急着复仇,不管那么多。
刘备叹了口气:“仍然是邹督军啊……张晟的任务没完成,怎么会罢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