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
慧明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却依旧沉稳,带着悲凉:“萧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被称作萧施主的青年,正是当朝户部侍郎萧菱书之子,萧年。
他听了这话,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在柴房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回头?”
他将那烧红的烙铁,凑到了慧明的面前,灼热的气浪,瞬间燎焦了慧明的眉毛,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
“老和尚,你当我傻吗?”
“秃驴,你当我傻吗?那批送往北疆的粮草,你动了手脚,在里面掺杂了发霉的酶物,妄图让三十万将士腹泻不止,不战自溃!”
他猛地收敛笑容,眼神阴鸷:“你现在回头,我可就真的无路可走了。这世道,哪有那么多回头路可走?”
一旁,一个穿着官服,獐头鼠目的中年男子凑了上来,他是掌管粮草押运的粮马道主簿,王立民。
他压低了声音,神情谄媚又透着狠厉,像极了一条随时准备咬人的毒蛇。
“萧公子,别跟这秃驴废话了,这东西嘴硬得很,不如直接撬开他的嘴,让他画押认罪,就说他受靖国公苏茂指使,在军粮中掺毒,意图借机给朝堂泼脏水,意图以此威胁朝堂……甚至谋反。”
王立民的眼里尽是狠辣:“人证物证俱在,届时那苏家,就再无翻身之日!这天下,终归是萧公子的天下!”
慧明闻言,怒目圆睁,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无耻!”
他挣扎着,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你们将发霉变质的粮草送往北疆,是想害死三万将士!此等行径,与禽兽何异!这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你们迟早要下那十八层地狱!”
“禽兽?”
萧年轻蔑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癫狂。
他手中烙铁,猛地按在了慧明的胸口。
滋啦——
皮肉烧焦的恶臭,瞬间弥漫了整个柴房,混杂着血腥,令人作呕。
“啊!”
慧明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牙关却咬得死紧,竟是没有再多发出一声哀嚎。
他只是紧闭双眼,面容扭曲,却像是一尊遭受磨砺的佛陀。
“秃驴,骂啊,你怎么不骂了?”
萧年欣赏着他的痛苦,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
“你以为你是谁?救苦救难的菩萨吗?菩萨也管不了这人间事!”
“我告诉你,苏茂那条老狗,蹦跶不了几天了!等北疆兵败,我萧家,就是这大景朝的第一功臣!”
窗外,苏枕雪的心,在那一声烙铁入肉的滋啦声中,被狠狠地攥紧了。
原来如此。
原来,这才是真相。
什么贪墨军饷,什么勾结谋反,全都是他们栽赃陷害的借口。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用发霉的粮草,让北疆大军不战自溃,再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父亲和苏家的头上。
好一招一石二鸟,釜底抽薪。
好一个毒辣阴险的计谋。
苏枕雪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冰冷的玉玄匕首,硌得她骨节生疼。
她能感受到那股从柴房里溢出的血腥气,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
她缓缓地,从香囊里,取出了那枚只有拇指大小的烟火弹。
柴房内,萧年的耐心似乎已经耗尽。
他丢开手中的烙铁。
烙铁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抵在了慧明的咽喉上。
那刀锋在油灯下,泛着森森寒光。
“秃驴,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那份画押的认罪书,你,签,还是不签?”
慧明闭上了眼,嘴角却扯出一抹解脱般的微笑。
那笑容,仿佛看透了生死,看透了世间的痴妄。
“痴儿,地狱门开,贫僧,等你同归。”
“找死!”
萧年被他那轻蔑的眼神彻底激怒,手腕一抖,匕首便要刺下。
就是现在!
咻——
一道凄厉的尖啸声,划破了后山的宁静,直冲天际。
一朵绚烂的,血红色的梅花,在昏暗的天幕上,轰然绽放,妖异而决绝。
玉玄金如夜空之下的一缕曙光,划破了柴房,打碎了萧年手中的匕首,穿破墙壁,没入了深林之中。
“住手!”
柴房的门,被一脚踹开。
萧年那句得意的找死,还凝固在扭曲的唇角,手中的匕首,却已碎成了几截废铁,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惊骇回头。
门口,逆着火光,立着一道单薄的身影。
一身再素净不过的衣裙,手里只提着一根平平无奇的木棍。
昏黄的油灯,将她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杆插在敌阵前,宁折不弯的帅旗。
“谁!”
萧年身后的爪牙几乎是同时拔刀。
苏枕雪缓缓走进门内。
她的脚步很轻,踩在沾满血污的干草上,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那张在病弱西子的脸上,此刻没有半分女子的柔弱。
她下颚微扬,那双狭长的凤眼,淡漠地扫过房中每一个持刀的人,目光所及之处,竟让那些亡命之徒,心底无端生出一股寒意。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萧年那张因惊怒而涨红的脸上。
“本宫。”
那两个字,她说得极轻,却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容侵犯的威严。
“乃大景顺天帝御赐,靖国公府靖安郡主。”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像是在宣读一道不可违抗的旨意。
“苏枕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