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炅被他的判断震惊了,因为他的思想的确是在没有皇帝的时代产生发展的。
“三纲系命,道义维根。”
拯救大明颓势不能用朱慈炅试图设计的方式,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证明,道统高于生死,他不是殉君,而是殉道。
朱慈炅突然发现,他笔记本上的革新道路,竟然不可避免的要带来大明的覆灭,皇权落幕,传承千载的文明秩序就此失衡。
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是要挽明,还是灭明了。
袁可立还列举了很多商道之害,更以血诠释“义利之辩”。
如果朱慈炅依然试图推行他的邪思魔道,袁可立要为千秋文华而死,要做华夏衣冠最后的守墓人。
他希望以身为警,吞毒如食粽,以州河再荡汨罗涛声。
若朱慈炅不纳忠言,他希望悬首袁家山,效伍子胥观大明之亡。
朱慈炅独坐案前,目光凝重,陷入沉思。
朱慈炅预料到他的治国思想可能引起动荡,一直非常小心很少触碰,便是与刘一燝聊到阳明心学,也是浅尝辄止。
但架不住袁可立太聪明,仅仅是一场大战伴君左右,他就把朱慈炅摸得只剩底裤,几乎在他面前赤裸。
这场死谏是两个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可惜朱慈炅毫无还手之力就输了,谁能跟死人较量?
袁可立太有前瞻了,朱慈炅其实知道,他是对的。
他前世所处的世界,国家经济强大了,但国人价值观确实混乱失序,没有了儒家传统道德的束缚,甚至真可以算是袁可立眼中的魔世。
但朱慈炅也同时知道,儒家传统同样有太多魔幻,钳制了时代的发展,是违背世界规律的东西,但偏偏这就是华夏文明的传统。
朱慈炅本身没有继承这份传统,鞑清毁灭了这份真儒传承,他在某种意义上的确算是有要挖孔夫子墓的打算。
他都还没动手,袁可立就用死来招呼他,“住手,住手。”
朱慈炅把袁可立最后的奏章和自己的笔记本一起锁在箱子里,抬头迎向两位阁老、慧王和两位大珰关怀的目光。
“朕无碍。”
这场面哪里比得上燕山万军赴死,只吓得住小娃娃,吓不了朱慈炅,不过被震撼得有些发懵而已,反正大皇帝陛下绝对不承认自己受到影响了的。
朱慈炅叹息了下,“送他回老家吧。追封兵部尚书太子太保,赠谥:忠节。荫袁枢为中书舍人、天工院行走,丁忧后到任。”
张瑞图一愣,忍不住开口提醒。“陛下,海瑞亦谥忠介,臣恐不妥。”
朱慈炅眯了下眼睛,声音平缓。“是节操的节,不是介。”
但刚刚所有人都听成忠介了,小皇帝赠的这个谥号,无疑有着巨大的政治隐喻。
朱慈炅没有纠结节与介,他被忠字困扰了。
袁可立,配得上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