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特伦蒂(1 / 2)

前后叁辆无标识防弹车驶入高地女校,停靠在泊车点。

“为什么我要去见她?”法布里佐站在校董办公室的窗前,拨动着窗台上的多肉植物,不爽道“反正我很快就要被开除了。”

那些调查员要找的是位左手开枪、在极寒地区接受训练、技术登峰造极且热衷于大型目标的职业狙击手,法布里佐刚好满足全部条件。尽管她有不在场证明,但站在顶峰的人不多,彼此间一定认识,乃至于相熟。有这样的社会关系,校董会对于法布里佐的态度相当明确,或许她的业务能力很强,但她是校园内最大的安全隐患,且目前正处于敏感时期,开除她是最优解,表决会只是走个过场。

“浅湾惩教监禁公司赞助了高地女校的收藏室、图书馆、美术馆和新校区。这位主理人是反哺母校发展的荣誉校友,千万级别的慈善领袖。”校董秘书头也不抬“因为她指名道姓地要见你,法布里佐,所以你要去见她。”

“我可能是个外乡人,但我在高山半岛生活了叁年。这位主理人是西瓦特兰帕集团教母的小女儿,犯罪集团的首脑人物。她们管她叫浅湾的毒蛇,因为她平时蛰伏着,看着毫无威胁,但随时都会伤人。”法布里佐回身,抱住了双臂。

“是的,但是你只在高山半岛生活了叁年。”校董秘书点头,有些不耐烦地合上文件夹,道“她现在是新教母——好了,法布里佐,别多话了,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立正!”

法布里佐下意识地打直身体,挺胸抬头。反应过来之后,她‘啧’一声,不爽道“玩儿呢?”说罢两手插兜地离开办公室,道“我会申请劳动仲裁的。”

校园里蔷薇初绽,红花碧叶,有股温热的馥郁,乔木青葱,绿得倔强。法布里佐在离开办公楼的瞬间察觉到异样,数道目光汇聚在她身上,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叁点钟、七点钟方向各两人。

“普利希女士请您一叙。”罗萨莉亚·方丹从树荫下走来。

她身后不远处停着叁辆黑车,中间那辆suv拉门对开。法布里佐看见拖曳在地毯上的一截衣摆,车内光线昏然,教母的双手交错搭在膝头,肌骨坚韧修长。

真是双养尊处优的手,从事过最重的劳动是摸男人的圆屁股,法布里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教母展示给她的是种不容拒绝的态度,如果她说不,那么接下来半个月她每天都会被人盯梢,伺机报复。法布里佐对她们这类人的处事习惯嗤之以鼻,她年轻时——更年轻时,在全球各个动乱而封闭的角落都执行过秘密任务,狙杀、伏击、破袭、反侦察、人质营救,还不至于被个所谓的集团首脑给吓住。她就是担心这位新教母不讲武德,把麻烦带给她的家人。

“女士。”法布里佐登上车,坐在混血普利希的对面。

这位新教母居然很年轻,姿态随意,神情温和,看上去很有礼貌,目光也并不冒犯,不像其她有钱人,总让她不舒服。但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个有钱人,法布里佐倒不觉得她与众不同,只觉得她更会装。

“远距离射杀、纯铜子弹。”白马兰将现场照片一张张递给她,“点388大口径、狙击点位、撤离路径——还有这个。”最后是军械鉴证科的人根据最小阻力定律所制作的透视图,还原了子弹出膛前的形状,镌着十字纹的披甲上刻着‘asariri’,让人不明所以的单词。

“所以?想杀她的人很多,能从这儿排到圣母堂。”法布里佐没好气儿地摊手“此事与我无关,当时我在给新入职的员工做岗前培训。那几个探员已经把我从嫌疑人名单上划掉了。”

“想杀她的人很多,能自制子弹从叁千米外刺杀她的人没几个。”白马兰迭指轻弹她手中的照片,道“asariri,宗教术语,意为天外之音。aconfirtionfroature,又或者,godvoicefrohesky,杀她的人觉得自己是受上帝派遣的审判者,甚至上帝本身。”

“艾斯奇弗死有余辜,或许个人不该将她处刑,但话又说回来,艾斯奇弗确实死有余辜。”

“你是说,你能原谅一场彻头彻尾的暗杀?”白马兰失笑,法布里佐于是随着她笑,反问道“不然呢。这不是我的老本行吗?”

“哦,不,那还是不一样的。”白马兰将手中最后两张照片递给法布里佐。谋杀案的作案现场,死者为中年男性,被人拧断了颈子。

“这是灯塔的保安,四十二岁,单身,死了五天都没人知道。她残忍且冷血地谋杀了他,只因灯塔上视野开阔,是个完美的狙击点位。”白马兰盯着她太阳穴上弹动不已的青筋“为了达成目的,她会清除道路上所有的阻碍与威胁,而且她喜欢大猎物。很快她就会知道警方曾经找你谈话,届时她会好奇你有没有多说什么。”

“我早就退役了,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她们了。你知道,她们中的一部分人过得并不好。她们挣快钱,什么活儿都干,我指的并不是赏金猎人那种活儿,你明白吗?我不想和她们产生任何联系。别误会,我和她们仍然是朋友,我不会背叛她们,但有时候你就是得承认,不是所有朋友都能对你产生积极的影响。”

“你要提出什么额外的要求吗?”白马兰的语气依然温和,可是态度强硬,没有余地,她微微后仰身体,靠进座椅中。

“听着,大部分狙击手,我们都不知道对方的具体位置,我们很少联系,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只有这样才不会被卷进麻烦里,像我现在这样。我已经惹上了麻烦,我丢了工作,那些探员盯着我不放,现在我…”

“安全主管,怎么样?”白马兰打断她,“你收养了战友的遗孤,彼时她还是个刚会走路的小宝宝,现在已经十五岁了。你想给她最好的,送她去国际学校读书,这会儿正是用钱的时候,可你偏偏爱上一个无法给你任何支持的餐厅服务生,他能顾好自己就很不错——我该说什么?爱情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你或许也曾考虑过武装护卫、危机处理之类的工作,让我猜猜你的女儿是怎么说的?她一定说,‘公立学校也很好,妈妈,别去冒险,答应我’,是吗?你的新男友渴望为这个家庭出一份力,他又找了份零工,把自己累得像狗,换来微薄的薪水。那对你毫无助益,但你得对他说谢谢,你让他别干了,他却因此与你产生分歧,从而质疑你对他的感情。”

法布里佐就像警告入侵者的游隼那样很具象地炸毛了,因紧张而收紧肌肉,臂围涨了一圈,背阔肌像山一样。震怒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白马兰迁就对方的情绪,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不具威胁。

“——我可以安排你离开这儿。我在海外的影视基地刚刚建成,还没开放,那儿非常不错,我很喜欢。面朝大海背靠山,热情奔放的漂亮男孩儿车载斗量,每走五步就能遇见一个明星。”白马兰摊开手“非常适合养老,法布里佐,说真的,非常、非常适合。想想吧,那里阳光晴好,四季如春,你可以从下午叁点开始躺在片场的人造沙滩上嘬啤酒,七点钟晚高峰时坐直升飞机到日升广场吃顿饭,九点钟去剧场看戏,或者到酒吧再喝点?都行。我付给你的薪水足够你支持女儿上国际学校了,在她出发去上大学之前,你还可以给她买辆车。相信我,小姑娘都喜欢大皮卡和烧烤架,你的小男友也会高兴得语无伦次。”

确实很有吸引力。法布里佐沉默地望着白马兰。在权衡。

“你随时可以来找我签合同。别担心,法布里佐,我们可以先签个叁年、五年的,你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招募自己的团队,成立保安公司,等合同到期,我们还是可以再接着合作的嘛。”白马兰将自己的私人名片递给她,“youhavewords.”

倒是挺大方。

片刻之后,法布里佐做出了选择。她接过名片,瞥了眼上面的电话号码,随即开口坦白道“特伦蒂·莫尔特。能从叁千米外命中移动目标,只有她,她是我人质救援课程的教官。想找到她很难,几乎不可能。”

她掏出手机,从相册中找出一张四人合影,放大,用指尖敲了敲屏幕。

“我们都希望特伦蒂退休了,但事实不是这样。前几年,她窃取过我的身份,买了些她喜欢的东西,铅、铜、石蜡,之类的。那是在她离开雇佣兵团之后的事情了,我并不感到意外。而在我收到账单的两个月之后,兵团的负责人,她的上级,把她告到军事法庭的人——当然,最后败诉了——在任务中身亡。从那之后她就消失了,我相信她还在外头活动,只是更隐秘了。”

“雇佣兵团?”

“是的,我们前后五次被派往沙漠无流区服役。我和照片上另外两人,我们叁个都选择退役,回到母邦。这很正常,我们已经服了十年兵役了,双手沾满鲜血。只有特伦蒂,她留在那儿,并且加入了‘游骑兵’,与协商联盟合作的五大私人保安公司之一。”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义军推翻古里安王后的暴政,年幼的王储法蒂玛二世成为傀儡,沙漠无流区进入长达叁十年的男子军执政时期。政治动荡、经济下行,社会被各个利益集团撕裂,陷入无法治理的混乱境地。现代法律尚未完全建立,同态复仇得到鼓励,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替代《一五六〇年法典》成为社会的新秩序,系统性的恐怖主义大行其道,军政府声称自己‘奉皇帝之命采取军事手段对激进人士进行镇压’。

九十年代中期,法蒂玛二世发动政变失败,这屹于子民尸骨上的红土地之主,沙漠与暴风之女神塞赫最后的血脉,捂死年幼的小王男,点燃寝殿的帷幔,葬身于熊熊烈火之中。家族中所有女性成员拒绝登基,多数遭到军政府的集体处决,少部分流亡海外。塞赫美特王朝宣告灭亡的当夜,民主政权发动革命,第一次总罢工长达七日,血流如注。

内战打到二十一世纪才终于结束,市民民主政府任命新总理,这意味着沙漠无流区具有自主性与自治能力,她们能明确表达自己需要什么、不要什么。在她们的请求下,国际医疗救援组织为其提供人道主义援助,全球教育基金会与国际援建工兵队向她们施以援手。男子军失去其领土与控制力,却没有完全消失,仍然保留了一些地下网络和武装分子,在某些城市进行游击战与恐怖主义袭击。法布里佐与特伦蒂等人因此被协商联盟派往无流区执行作战任务。

“你功勋卓着,无流区总理授予你圣法蒂玛勋章和荣誉骑士勋位。你在无流区四年,狙杀叁百余人,其中二百一十五位得到合作联盟的确认。你组织过大型反恐行动,从恐怖分子手中解救无数俘虏。你可以不以此为荣,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你说得就好像你参与的是场不义之战。”白马兰或许偏离了主题,但她绝对抓住了关键信息。这是法布里佐这种人的盲点,她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也不是很会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能当上教母不是没有原因的,和她说谎没意义。法布里佐无奈地耸肩,道“如果你是那种拥有叁级机密权限并且获批许可的高级探员,想要重启当年的案件调查,我肯定就告诉你了。但你是西瓦特兰帕集团的教母,她们本来看你就不爽,再知道这些事情,会给你惹麻烦。”

沉吟片刻,她望着屏幕上的照片,没有情绪波动的语气平静得仿佛只是陈述,“没有加入国际调查局和协商联盟是正确的决定,四人小队现在只剩我和特伦蒂了。所有人都知道,特伦蒂热爱杀生,她享受那种掠夺生命的感觉,且没有丝毫愧疚。她相信自己受神遣派,行正义之事。最原始的母性不仅仅只有爱恨,还有不在乎。特伦蒂就不在乎。”

听起来是个危险的家伙。

白马兰没有刨根问底。她并不在意法布里佐面对探员的盘问为什么要死扛,也不在意她是否真心觉得特伦蒂做错了,她们和国际调查局,乃至于和协商联盟之间显然有扯不清的新仇旧恨。于是白马兰当下只是点头,打电话给影业人事,吩咐了两句。

这场简短的谈话过后,法布里佐已经不觉得白马兰是个装货了。新教母人还挺好的,而且很大方。在她下车前,白马兰朝她伸出左手,法布里佐犹豫片刻,有些不大情愿地低垂头颅,亲吻了她的尾戒。车门关闭,法布里佐站在路边目送车队驶出高地女校,同时对站在办公室窗前的校董秘书比了个手背朝外的‘v’字手势:骟你爹的。

街景在窗外飞速后退。白马兰低头给德尔卡门发短信,告诉她枪手名叫特伦蒂·莫尔特。

今天一天没干什么,不知为何觉得心力交瘁,除孤独外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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