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授与刘宗周这么大的权力,当然不是心血来潮突然做的决定。
事实上,早在刘理顺和倪元珙上奏前,他就从锦衣卫那里得知各地议会筹办时的问题——
锦衣卫的内情司一直在搜集内部敌人的情报,包括但不限于民间宗教、地方大族等有能力造反的组织。
官情司的会党厅,更是在搜集各个官员的社会关系。对东林党等党派插手选举,朱由检一直很警觉。
所以朱由检对议会筹办遇到的问题很了解,甚至还制定了种种应对措施。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这些官员根本不把问题上奏。
担心皇帝退缩的他们,想要尽快建成地方议会和国会,用国会约束皇帝。
问题则留待以后再说,先把国会建起来再完善。
朱由检对此自然是不满的,他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也为了让筹办议会的官员认识到自己的决心,决定进一步给刘宗周放权。
用这个人主持国会筹建,同时代自己盯住其他人——
相比其他官员来说,刘宗周可以说是朱由检最放心的人。
这个人追求的是成为圣贤,几乎没有别的私心。不会因为家族、利益等方面的考量,在重制礼乐时埋雷。
而且他还懂得灵活变通,像接受《致君尧舜疏》的裁剪一样,能够接受朱由检提出的礼法条文。
这让朱由检对他非常满意,而他对朱由检最大的要求,则是践行仁义之道、成为尧舜之君。
目前来看,朱由检做得还不错,除了有点贪大求全和喜好声色外,其他方面基本符合刘宗周的期待。最重要的是怀有仁心,从未无故滥杀他人。
两人之间的合作,也称得上顺畅。都在为重制礼乐,成为圣君、圣贤而努力。
现在,刘宗周被皇帝授予礼乐事务的一票否决权后,便针对皇帝开会的目的,说道:
“奴婢之事,臣以为不是问题,不会影响到选举。”
“按律,庶人之家不许存养奴婢,勋贵大臣方能役使奴婢八到二十人。”
“万历年间,左都御史吴时来申明律例:”
“无论官民之家,立券用值、工作有年限者,以雇工人论;受值微少、工作计日月者,以凡人论。”
“若财买十五以下恩养日久、十六以上配有室家者,视同子孙论。或恩养未久、不曾配合者,庶人之家,仍以雇工人论。”
“缙绅之家,视奴婢律论。只要没有相应爵位或官职,就需要遵守律例。”
“朝廷可下令严查,在民间禁绝奴婢。”
这个说法,让朱由检的眼前一亮,感觉为江南废奴找到了法律依据。
事实上他之所以借着刘倪二人的奏疏发挥,就有解决江南奴婢问题的用意。
从刘宗周的说法来看,只要朝廷严格执行相关律例,即使称不上完全废奴,也能把大多数奴婢解救出来——
朝廷完全可以不承认民间蓄养的奴婢,把他们视为雇工人。
本来就有这个打算的朱由检,高兴地击掌赞道:
“刘先生说得好啊!”
“民间哪有什么奴婢?都是雇工人而已!”
“传旨,让张溥牵头组建雇佣工人协会,解决雇工雇主争端。”
“雇工协会受户政机构和议会监督和保护,雇工按工人看待。按照所从事的行业和收入,分享相应的农工商议员比例。”
群臣闻言大惊,因为大明有关奴婢的限额实在太少了,他们都觉得相关律例,和很多律例一样已经不可能执行下去。
按照他们揣摩的皇帝的脾性,觉得皇帝多半会在重制礼乐的名义下,重新制定相关律例。
哪想到皇帝这次转了性子,就是要执行奴婢限制。
这让群臣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皇帝为何偏向那些奴婢?
温体仁想到王时敏的书信,还有周延儒向自己引荐的冯铨,向皇帝道:
“陛下,若想不让奴婢干涉选举,取消他们的选举权即可。”
“臣以为可像自贸区那样,只允许公士和纳税百两以上的居民参加选举。”
这当即引来了钱谦益的反对,因为温体仁说的自贸区,显然就是香江岛。
那是阉党冯铨主持的议会试点,他作为东林党后起领袖,怎么可能愿意看到阉党沉渣泛起?
所以他当即说道:
“陛下要与万民共治天下,怎么能把大明子民排除在外?”
“温学士要限制选民的身份和财产,这样选出来的议员如何代表万民?”
温体仁恼怒地看了他一眼,感觉钱谦益反自己都反得有些魔怔了。
现在是掀起党争的时候吗?是关系到以后能不能蓄奴的大问题。
皇帝和刘宗周的态度,显然是要禁止民间蓄奴的。这个提议若通过,江南谁能幸免?
压着心中怒气,温体仁向皇帝继续建言,暗暗提醒钱谦益道:
“陛下,苏州大户人家,僮仆多者千人。”
“若是一概禁绝,让黄推官去打板子。臣恐执行不力,恐会酿出变乱。”
这让钱谦益终于想到了,自己家乡苏州府现在的推官,就是以执行旧礼法闻名的黄道周。
以这个人人古板的性子,估计皇帝的旨意下去,就会按律执行:
若庶民之家存养奴婢者,杖一百,即放从良。
“笞杖翰林”的大名,钱谦益也不敢小觑。
这让钱谦益急忙补救道:
“陛下,礼法当随世而易。”
“奴婢八到二十人的限制,是太祖在国初定的。当时人口很少,故而限制严格。”
“如今的人口相比国初何止数倍,臣以为应增加限额,并允许缙绅蓄养奴婢。”
态度变化之快,让朱由检再次侧目,皱着眉头说道:
“江南大族的奴仆这么多吗?”
“即使取消奴婢的选举权、不让他们干涉选举,他们用奴婢做其他事怎么办?”
“若是有人造反,岂不能轻易拉出数千兵力?”
温体仁听得有些不妙,又听刘宗周道:
“非止如此,江南很多奴婢名义上不是奴婢,而是义子义女。”
“前唐凌烟阁功臣张亮,便是因为有义子五百,而被太宗处斩。”
“如今民间有义子数千的大族比比皆是,臣以为必须限制。”
这下群臣也感觉有些不对了,因为现在的义子义女只是奴婢,怎么被扯到了谋反上?
但是看皇帝的样子,却显然已经听信。询问刘宗周道:
“刘先生可有什么办法,限制义子义女?”
刘宗周闻言回道:
“《大明律》曰:乞养异姓义子以乱宗族者,杖六十。”
“集解曰:乞养义子,在律本许。但令从己姓为嗣,列于昭穆则乱宗族矣。”
“义子义女,在律法上允许的,但不得作为嗣子。”
“臣以为义子义女应当同其他子女享有同等权力,至少要等同于庶子庶女。其在财产方面的继承权,应当写入《大明继承礼法》内。”
这让温体仁等人瞪大了眼睛,感觉刘宗周这是在刨根。
如果真这样规定的后,今后还有哪一家敢收养义子义女做奴婢?
这那是在蓄奴婢,分明是养了个子女!
朱由检则对此极为赞赏,说道:
“爵位继承,当按嫡长房继承制。”
“但是财产继承,就需要尊重个人意愿了。”
“除了嫡长房继承的财产不得低于其他房外,财产持有者可按个人意愿给子女分配财富。”
“也可以收义子义女继承家业,把财富分配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