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并不觉得这是好,我不觉得好又有什么用,你们觉得再好,我不觉得又能如何?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好,那也要我自己觉得好才是好!"她抬起包扎好的手,怔怔地看着白色布条上渐渐洇出的血迹:"我也根本不稀罕做什么嫡女……"
晚娘终于崩溃地哭出声来,踉跄着跪倒在女儿脚边。
宁清洛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在空气中:"我宁可做阴沟里的老鼠,做见不得光的外室子,也不愿意做这宁府的嫡女,做成这般样子!"
她低头看着伏在自己膝头痛哭的生母,眼神柔和了一瞬:"就算是外室子又能如何,我并不在意这些,那样最起码能在自己娘亲身边……"一滴泪落在晚娘的发间:"被娘亲真心的呵护,被疼爱着,无忧无虑……那样我的心最起码是暖的,身份地位不过是过眼浮云,人的心是暖的,身体才能暖和啊,是我不懂还是父亲您不懂。"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屋内三人忽然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
烛芯爆出一个火花,照亮了宁尚书布满泪痕的脸。
晚娘的肩膀依然在剧烈地抖动着,她的手指紧紧抓住女儿的裙角,仿佛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不见。
宁尚书重重地跌坐在太师椅上,檀木椅背发出不堪重负的**。烛火映照着他眼下的青黑,他抬起粗糙的手掌覆在面上,深深地叹息一声:"我怎会知道……"声音像是从指缝间挤出来的:"我怎么会知道谢嫣会这么对你,我们怎么都不会想到谢嫣竟然会疼爱自己哥哥的孩子更胜过你,更没想到谢嫣竟然会舍得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女德司那种地方。"
窗外的风突然变得尖锐,像无形的刀切割着窗纸。
宁清洛倚在床头的身体微微前倾,被褥上的金线牡丹在昏暗中泛着诡异的光晕。
宁尚书放下手,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我原本以为就算是谢嫣没有那么宠溺孩子,也不至于做出什么对孩子过分的事情。"宁尚书每说一个字,他嘴角的皱纹就加深一分:"最起码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会好一些。"
茶盏里的水纹还在微微晃动,晚娘的指尖已经被烫得发红。
她却浑然不觉,一双杏眼直直盯着宁尚书那张布满岁月沟壑的脸。
窗外的风突然紧了,吹得烛火一阵摇曳,在三人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宁尚书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夜色中拉扯着:"谢嫣一开始确实没表现出对孩子不好的迹象。"
晚娘的唇突然抿成一条直线,手指攥紧了茶盏的边沿。
茶水因为她的颤抖而荡漾,在青瓷边缘溅出几滴。
"那时候她已经生了三个儿子。"宁尚书说着,视线不自觉地飘向窗外,仿佛那里站着那个缺席的人:"日日念叨着想要个女儿……"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晚娘下意识地上前一步,给宁尚书顺着后背,宁尚书眼神温柔的看着晚娘,眸中满满的都是爱惜。
宁清洛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包扎伤口的白布下又渗出一星半点的暗红。
宁尚书终于缓过气来,眼角泛着咳出来的泪光:"谢嫣怀孕时整日里眉开眼笑,还不让任何人靠近她的肚子,就连我都不可以,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茶杯:"之后的每一天,她都像是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肚子里的孩子出生,那段期间她不见任何人,就算是我,她都不愿意见到。"
宁清洛看着生母这幅模样,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所以呢?她盼来的女儿,就是我这个赝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