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嗡”的一下,她猛地站起来,环顾四周。
“人呢?”
李明也四处张望,“什么时候不见的?”
夏冰努力回忆,可她根本想不起来。途中路况恶劣,天上下着雨,脚底踩不稳,被石头磕磕绊绊的,极容易摔倒、受伤。她和李明随时都得互相扶着、拉着、拽着,一直在艰难跋涉,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根本顾不上周围的人,根本无法回忆起那几个人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深吸口气,两人都没说话,在石头上坐了半晌。
李明的声音响起,“包里有什么?”
“吃的啊。”夏冰脱口而出,随后迟疑了一下,沮丧地低声说:“还有毛绒玩具。”
毛绒玩具是个像钥匙扣一样的毛绒小猪佩奇,本来是哄孩子的,夏冰把接缝拆开,往里塞了几百美金又缝上,打算路上遇到黑警搜查时就把它给儿子玩,黑警一般不会搜孩子的身。
李明叹了口气说:“丢就丢了吧,破财免灾。”
虽这样说,夏冰还是上了火,“唉!”地叹了口气,冷冷地笑了一下,笑里带着一丝自嘲,“我感觉哪有点不对劲,可是看她挺热心的,原来是这样!?”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吃一堑长一智啊!以后不能随便相信任何人了。”
她开始明白,在这条路上,人心,比这前途莫测的路更可怕。可她料想不到的是,她的前路,远比这凶险百倍!
继续往前走,空气逐渐变得湿冷,四周弥漫着浓重的水汽,远处传来轰鸣的巨响,像一座庞大的机器在运转。
走到近处才知道,前方是一道断崖。从上游流到这里的河水,到断崖处跌落而下,冲刷着直立的峭壁,形成了一道壮观的瀑布,水流咆哮着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水雾腾起,让人一望之下,心生恐惧。
夏冰站在崖边,脚底一滑,赶紧扶住一块湿漉漉的岩石。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湍急的河流,微皱着眉头,“我们得从这趟过去到对岸?”
李明点点头,眼神里透着一丝担忧,“是的,可得站稳了,一不小心被水冲下去,可就没影了。”
“这可真是一步一难啊!”夏冰一副身处绝境又无法退缩的无奈,脸上带着些许苦笑。
河水流向断崖处,雨季的水流比平时更急,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冲下去,生还的机率几乎为零。大大的崖口像恶魔张开的巨口,等待着吞噬一切。
旁边站着许多准备过河又不敢冒然行动的人,几个踌躇着过河的男人在聊天,其中一个说:“昨天一个南美人,本来就生病了,爬山崖时还坚持,一不小心,手没抓住就掉下去了,那么高,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
这话也让夏冰想起昨天爬山的情景。爬上峭壁后,是个一线天的缝隙,窄到她弱小的身子勉强一个人通过。一线天尽头是一处悬崖,人走出一线天,必须从外面抓住一根粗粗的藤蔓顺下去,落在一个不太宽的平台上,平台外就是万丈深谷,失手掉下去无疑摔个粉身碎骨。向下看,她的头感到眩晕。正在她犹豫时,后面传来抱怨声,“下不下啊,快点啊!这么多人都等你呢!”必须得下了,这是必经之路,只要有一个人停留,后面的人就都堵在那。最后,李明把孩子绑在身上,“别怕,我先下,在下面接着你,别往下看,别着急,稳住,让他们喊去,别管。”她这才硬着头皮顺着藤蔓下去,双脚落地时腿都直抖。
眼前又是同样的境遇,只是场景不一样。夏冰看着李明问:
“咱们过吗?”
李明看着她,“怕吗?“
“怕也没用啊,还有别的路吗?”
李明望着落向崖下的河水,默默地摇摇头。
“那就过吧。”
“早晚都得过,走,过!”
李明紧紧拉着夏冰的手就要过河,“我走在前面,你跟着我,脚别乱踩,我走哪,你走哪。”
夏冰点头,不停地做着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
冰冷的河流让人忍不住打颤,但此刻顾不上刺骨的寒意。脚缓缓踏入河水,一步一步蹭着河底往前趟,刚开始还有些灌木枝可以扶一下,但越往前就什么都没有了,河水势头越发地猛。
李明刚刚趟过最急的水流,回头提醒夏冰,“小心点,这段水势最猛。”
就在这时,一股急流从一块巨石侧面冲过来,与主流汇合,瞬间形成一个旋涡。夏冰忐忑地停在那,进,不敢,后面的人已经跟上来,更不能退。李明见状,要返回去,“别怕,我来拉着你,一点点过来。”
“不!不!不!”夏冰连连大喊出几个不,一边抬起手,阻止了他。“你先往前走,走过去,到岸上等我,我自己来。”
她在心里想,现在至少李明已经安全,何必让他再返回来将两个人都陷入危险呢?至少要保全一个,还得找孩子呢。李明没动地方,不放心地看着她。
“如果我被冲走了……”夏冰咬紧牙关,目光坚定,“你必须活着,找到我们的儿子。”
“别说傻话!”李明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我们一起走出去!”
此刻的夏冰,一改柔弱,显示出他从未见过的冷静,好像变了一个人。她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那旋涡,仿佛在与它对峙,更像准备跟死神争自己的命。她告诉自己,不能怕,不能乱,必须稳住。
她弓着腿,哈下腰,脚一点点蹭着水底,缓慢地往前探出第一步,第二步……就这样,一点点走进那个旋涡。
李明紧张得手直出汗,目不转睛地看着夏冰,眼瞅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感到心在狂跳,提前伸出手。仅剩最后一步,终于,指尖触到掌心,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李明眼里闪着泪花,激动地说,“老婆,你真了不起!”既骄傲,又后怕。
两人上了岸,一屁股坐在地上,深深地吸口气。夏冰眼睛又望回刚趟过的旋涡,“要是我刚才被水冲走了你咋办?”她开玩笑地问。
“那可完了,儿子还没找着,你也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李明边说着,伸手拨开夏冰脸上的一缕发丝,“别瞎想了,这不是都好好的嘛。”说完长长出了一口气,把夏冰揽在怀里。
从这里开始就是下山的路,山路没有昨天那么艰难,雨仍在不停地下,刚被河水冲刷过的鞋又粘满了泥,稍不留神就可能摔跤。
夏冰回头看了看那个山崖,跟李明说:“这要是从下面看瀑布,能挺美的。”李明苦笑了一下,“这时候还有心浪漫呢。“
终于下到河滩。河滩上大小不一地错落着各种石头,有带棱角的,也有不知道被河水冲刷多少年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走起来有的硌脚,有的拌脚,也很容易崴脚。旁边七七八八还有些南美人和亚洲人,俩人就跟着他们一起走。雨林里绝大多数地方都只有一条路,除非想抄近路,通常是走不丢的。
面前又是条河,夏冰迟疑着,皱着眉头,“又要过河……”
夏冰的迟疑是因为这两天偏偏赶上来大姨妈,已经趟过几条河,河倒是都不宽,但每次脚伸到河水里都是透心地凉,随着一步步走进齐腰深的河水,更感到冰冷得彻骨。女人的经期,每天爬泥泞的山,过冰冷的河,八成是要作下病了。可这种情况下,不走还能怎么办呢?
李明知道她不愿意趟河,“唉,没办法,要不,我背你吧?”
夏冰摇了摇头,咬咬牙:“不用,还是我自己来吧,已经这样了。”
过了河又走一阵河滩,前面呈现出一大片芦苇荡,俩人站在原地不知往哪走。
“不会走错路了吧?”
“就这么一条路,应该不会。”
这时,走上来六七个南美人,见他们站在那犹豫不决,一个长相和善的女人笑着挥下手,示意要进芦苇荡。女人手里拉着个男孩儿,差不多有十岁,冲着他们笑盈盈地摆着手,俩人冲他们笑着,也摆着手打招呼。
对视一眼,“跟他们走吧。”李明和夏冰跟随南美人一齐地走进芦苇荡,殊不知,当他们的脚步踏进芦苇荡,便是迈进今生的地狱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