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全部拔完。小凌赶紧翻出酒精,给何哥消毒。酒精一接触伤口,嘴里长长地发出一声“嘶——”,使劲地甩着手,咧着嘴,脸已经疼得扭曲,但依旧硬撑着没吭声。
刘明阳冲大家说:“这段难爬,都别着急,向导急我们也别急,避免出意外。”众人应声点头。他挥起手,朝向山顶同,“上!”
这座山崖接近九十度,向上爬的确是太吃力,一会儿一场雨,湿滑的岩石,说不好哪一脚没稳住,一滑就摔下悬崖,队友们你拉我拽他扛。
“上铺兄弟”在喵喵下面扛着她的屁股,一边往上掫,嘴里一边骂着,
“×!你怎么这么重啊!累成这个×样儿也没见你瘦,哪个男人把你喂这么胖!”
喵喵用冒了烟的嗓子顺嘴骂一声,“×!”便连喝带喘,再没力气出声。
山路陡峭,每迈一步都是考验。雨又大起来,头上流下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模糊了视线。刘明阳迅速用手抹了把脸,手脚并用,使尽全身力量爬上一块巨大的岩石。突然,脚下一滑,一股失重的恐惧瞬间袭来,他的手猛地抠住岩石的缝隙,手指尖因用力而颤抖着。狠狠地吸了口气,脚底凭着感觉摸索着找到牢固的安放处,又是一场惊吓。
向导很有经验,示范着抓在哪里,踩在哪里更安全。他们身材虽然不高,但体格很健壮,背着几个背包,不时还能协助他们。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众人终于狼狈不堪地抵达山顶。整队人都上气不接下气,快要瘫倒。站着的,蹲着的,坐着的,还有抱着树杈趴在上面的,个个咧着嘴,恨不得躺在地上一睡不起。谁都没有说话的力气,周围出奇地安静,只有急促的雨打在叶子上“唰唰”的声音,像远处传来的波涛声,更像在提醒着他们——危险仍未结束,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
下山的路更险。虽然此时雨渐渐小了,可路依然湿滑不堪,每一步都可能是牵拌和陷阱。
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感觉着脚下的虚实。刘明阳用脚试探着往下走,心想:“这时如果跌倒,摔下去,那可是万劫不复的灾难。”脚底下更加当心。
正想着,突然“哎呀”一声,阿强的一个小兄弟一个踉跄,整个人猛地冲下山坡。在他下面的刘明阳毫无设防,眼看他冲下来,本能的反应是闪开,可理智却飞速地告诉他:抱住他!如果他真的闪开,小兄弟很可能一路摔下去,后果……。
刘明阳飞速地伸手抱住他,只听“啊!”的一声,两人一起重重地摔倒在泥里。小兄弟爬起来,嘴上连说“谢谢哥!谢谢!”,伸手想去拉刘明阳,可他倒在地上连连摆手,嘴里大声喊着,“不行!不行!别动!”脸色发白,一副极度痛苦的表情。这下可吓坏了众人,谁心里都清楚,如果受伤不能走了,最严重的后果是把生命留在这里。纷纷关切地凑过来问他怎么了?刘明阳侧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咬着牙说,“我可能不行了。”
李哥着急地问,“怎怎怎怎么了?”
刘明阳身旁一棵树下面支出一根胳膊粗的树杈,原来,刚才小兄弟扑到他身上跌倒时,他的腰硌到树杈上,此刻疼痛难忍。
“我的腰可能废了。”刘明阳紧咬着牙,强忍着疼说道。
阿强听罢绕到他身后,一条腿跪在地上抵住他的背,伸出胳膊说:
“我扶着你,看能不能动?”
刘明阳一只手抓紧阿强的胳膊,另一只手臂慢慢支撑起身体,李哥也用手推着他的胯。他感觉还可以,便一点点挪动下肢,又慢慢伸直腰。虽然疼痛难忍,但那是表面疼,腰部往上火辣辣的。顺手拉起湿透的衣服说,“看看后面怎么样?”
队友们一看,都瞪大了眼睛,他的后腰一大块红肿淤青,紧挨着往上一大片皮开肉绽,血淋淋的。所有人都开始为他担心,真怕他受了重伤走不了。他试着活动两下腰,脸上现出笑容,“骨头应该没事。”
“得赶紧消毒!”阿强说。
李哥已经从背包里取出个瓶子,“用我的,双氧水。”
没有纱布、棉签之类的,双氧水只能用瓶盖倒在伤口上,随着刘明阳咬着牙关嘴里发出“嘶——”的声音,伤口处冒起厚厚的白沫。
处理好伤口,李哥又说:“换件干净衣服吧,别——把伤口弄感染了。”
队伍继续前行。陡立的悬崖,往下走,让所有人心惊胆战,哪里站得稳。有了前面的教训,索性就都坐到地上,手脚并用,向下滑行,有人甚至用屁股出溜下去。刘明阳强忍伤痛,调转身体,双手双脚着地,支撑身体倒爬着往下滑。到了这个时候,什么面子、形象,衣服还要不要,一切都保命要紧。
接近山脚时,经过一个巨大的坑,不知这坑是怎么形成的,像一口巨大的锅,它占据了整个路面,人们只能在路的边缘小心通过,像行走在锅沿上。这泥泞的“锅沿”又窄又滑,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小凌已然体力不支,走到这,没控制好重心,身体一斜,一下子摔倒在“锅”边,滚到“锅”底,浑身上下全是泥。
她心理上再也承受不住,坐在下面哇哇大哭起来,嘴上骂着何哥,
“M的,老何,这他妈是什么美国!不走了,我要回家!……”
何哥连忙跳下去,边哄着小凌边把她抱起来,
“再忍忍,再忍忍,下了山就好了……”
终于,连滚带爬,总算是到达山脚下。背行李的向导要求休息,他们每次休息都要一个小时,队友们嫌耽误的时间长,都不同意。李哥贴到刘明阳身边,看似若无其事地说:“他们这是把控时间,多——走一天多挣一天钱。”
刘明阳用翻译软件跟他们协商,最后双方各让一步,决定休息半个小时。
争执的空当,跟阿强一起来的两个小兄弟年轻,体力好,要先走。临走时,在山上把刘明阳扑倒的小兄弟抱歉地说:“对不起了哥,不能一起走了,我们想赶快走出雨林。今天真是幸亏有你,要不我就说不定会怎么样了。往后有啥事用得着兄弟的地方,说一声,一定尽力!”
刘明阳摆摆手,苦笑道:“都活着就好。”心里想:人家体力好,又没有女人拖累,早点走出去就少了风险又节省费用,至于说队友情义,不讲也是本分,这就是人性。
往前是座小山,没有特殊的难度,刚休息过的众人,有了之前那座山垫底,也就没觉得那么吃力,更加快了脚步。
山脚下是河滩,向导说要在这过夜,可现在的时间才下午两点多。他说前面还有座山很高,没有四个小时他们上不去。现在刘明阳确定,他们只是想拖延时间,便不再相信他的话。跟阿强说:
“要不让他们走吧,下面的山不高,我们自己背行李也可以。”
阿强关切地问:“你的伤能行吗?”
刘明阳坚定地说:“我可以。”
阿强点了点头,“那行!”
结了帐,沿着河滩直接向前面走。河滩已经涨满了水,淹过脚踝。河水清澈透明,要是度假的话,这是理想中的涓涓溪流。此刻,深一脚,浅一脚地趟着河水,踩在大大小小,溜滑的石头上,提心吊胆,生怕崴了脚。
走了很久,路的尽头,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芦苇荡,他们停下脚步,狐疑地寻思:是走错路了吗?
周围没有其它路可走,后面远处还有人朝这个方向走过来,走近芦苇荡发现,很多苇子都被踩倒嵌在泥里,断定这条路应该是对的。
密密的芦苇有两层楼那么高。刚往里走不远,前面隐约传来急急的,与芦苇叶摩擦的“沙沙沙”的响声和苇子杆被踩断的“咔嚓咔嚓”声。很快,随着芦苇叶子猛烈地晃动,一群南美人朝他们迎面飞奔过来,神色紧张,像见了鬼。
看见他们,就用西班牙语叽里呱啦飞快地喊着,从他们的表情看是遇到了危险,见他们听不懂,就用手不停地比划着枪的动作。
所有人都一惊,“前面有劫匪!”刘明阳大喊“快跑!”掉头就跟着一起跑。没跑几步,传来“砰砰”两声枪响,吓得头也不敢回,跑得更快了。小凌死死地拉着何哥的手,指甲都快把何哥的手抠破了。
他们一路狂奔,直到逃离芦苇荡很远才敢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现在怎么办?”累得直不起腰的阿强问。
“原路不能回了。”刘明阳急促地喘着粗气,看向四周,目光落在那群南美人身上,“看他们怎么走吧,要不,跟他们一起。”
众人都点头,“行。“
南美人的人群里有几个在研究路,从他们比划的动作看,是从另外一边绕过刚才发生危险的地方,经过一番商量,大家达成一致。不得不说,这些南美人性格温和、友善,也很团结,这么大帮人一起走,遇事没有争执,安静地一起商量。
走了半天丛林,绕过那片芦苇荡,又到了河滩。
沿着河滩前行,天空依然漂着濛濛细雨。走着走着,见前方一片扎满帐篷的营地。有的营地没有固定的地方,同路人见天色已晚,哪里有空地就停在哪里扎帐篷,不同的组队走到这里也选择在这过夜。
所有人已经疲惫不堪。扎好帐篷,穿着挂满泥浆的衣服,直接踩进河里,一阵寒意不禁让人打个哆嗦。
这里虽然是热带雨林,河水却是彻骨地冰冷,河水撩在身上,一阵阵地打冷战,“这水怎么这么凉!”阿强冻得死死地咬着不停打颤的牙齿。微风拂过,浑身瞬间冒起鸡皮疙瘩,瑟瑟发抖。
简单地冲洗了身上的污泥后,他们回到营地,围着瓦斯炉开始煮面。雨林里,昼夜温差很大,不穿外套都不行。刚刚在河水里冻得透心凉,热气腾腾的面一下肚,暖流瞬间通遍全身,空气里飘着方便面的香气。众人吃得狼吞虎咽,末了,连汤都喝到一滴不剩。这一刻,方便面是世上最好吃的美食。
突然,“嘶——”的一声,让所有人将注意力从方便面里分过神。转头看去,是“上铺兄弟”,手里的火腿肠塑料包装被咬开个口子,原来是他用牙咬塑料皮时弄疼了一颗有点活动的牙齿。见他皱着眉,
“怎么了?”喵喵看着他问。
“没事。”咂了咂嘴,干脆把火腿肠扔到一旁,两口把剩下的面吞下去。
吃完,漱了漱口,用舌头舔了几下那颗牙,又把手伸进嘴里,轻轻晃动两下,皱了皱眉,骂了一句,“M的!”突然猛地一用力,硬生生把它拔了下来。在场的人都被惊到了,齐声喊出,
“我去!”
“我靠……”
“太狠了!”
只见他捏着那颗被拔下来的牙,紧闭着嘴,嘴唇微微抖动着,牙床渗出的血都被他咽到肚子里。喵喵在他身边看得紧皱着眉又咧着嘴,僵在那,小凌也一脸不适地看着何哥。
阿强盯着他,心里暗暗琢磨:这家伙对自己下手也这么狠!
“上铺兄弟”名叫东子,是云南人,只有阿强知道,他过去在缅甸为黑帮做过事,主要在赌场里,因为犯了事,跑回中国。听说“走线”这事后,精心做了攻略,又跑回缅甸找到从前一起做事的兄弟,在兄弟的帮助下跑了出来。路上跟阿强组了队。
疲惫的刘明阳躺进帐篷,困意“忽”地袭来,上下眼皮在打架。正要入睡时,远处的帐篷里突然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伴随的,是沉闷的巴掌声和一个女人的呵斥声。
刘明阳皱了皱眉,心里嘀咕一句:还有力气打孩子呢?这个念头刚刚闪过,沉重的困意令他彻底跌进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