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晚安。”她说。
“……晚安。”
他们互道晚安。塔米斯感觉到有东西压在心口的感觉忽然消失了。不是错觉,真切存在。这就是酒神因子的存在么,真的有重量。
前面有条楼梯直通跨江的立交桥,立着盏探照灯,强烈的光源把桥下湍流不息的江水照得烁亮。
酒神因子说道路指引还真是字面意思,泛着荧光绿的箭头直接贴在地面蔓延上折梯,像是一连串的脚印。
维持着原先的呼吸和心跳,她低头一梯一梯把箭头踩在脚下,直至登顶。她站在桥中央,隔着遥远的路面眺望哥谭市区…她在走进城市。
她学过如何专注在眼前的事上,她知道如何把自己压成空白的工具,不被看透。
走到一半的时候塔米斯停下了脚步,一片的阴影自前方匍匐而下,遮挡了光。她抬头看,几个人挡在前面的桥上,身后也有人从她刚上来的楼梯爬了上来。
她被包围了。
这座城市好像一颗布满了蚜虫的树,树的枝条越粗壮,攀附在上面的蚜虫就越发饱腹,繁衍生息代代不绝,时不时出现惹人烦,有一劳永逸的办法解决问题,可偏生园丁不准许用。
她终于没有控制住,深深吸气。
*
贴了【哥谭旅游】广告的大巴静悄悄的,像是棺材一样沉默着轧过江边的路面。
车内没有开灯,蒙面的利爪默不作声地开着车,宽阔的车厢里除他之外只有两人。灰雕鸮跪在狭长的过道中间,死死垂着头,每描述一段遭遇情况就喉头滚动着加一句“属下无能”“回去后自愿受罚”之类的句子,言辞恳切,一向寡淡的脸现如今满脸都是恨不得一头撞死以死明志的沉愧。
活着被俘对利爪而言完全是一种侮辱。
对于他来说,这条命若是在几小时前死了,未给boss蒙羞,整个人生才能称得上有意义。现在每多活一秒,他都离这些词语越来越远。
把他们从麻木无意识状态中解救的boss。
给予他们存在意义的boss。
他辜负了他的信任。
夜枭看着他的发顶,脑子里闪过的却是另一个人。他说,“你该向红角鸮学习。”
灰雕鸮面上的愧色越深,“回去后我会好好向他讨教战斗……”
“不。”夜枭打断他,“向他学一下怎么才能锻炼出厚脸皮。”
灰雕鸮:“……是。”
这个话题点到为止。夜枭问,“他们是突然决定撤退的么。”
“是的,非常匆忙。或许是临时收到的撤退命令。”
“能够给她下令的人啊,只有那个人了吧。”夜枭漫不经心地向窗外看,“根本不屑于遮掩啊。”
灰雕鸮略一迟疑,“刺客联盟的确展现得很有诚意…他们在中东的势力被丧钟侵吞得厉害,或许这是开始把视线转到北美的原因。今天的一切都像是个下马威。”
一直倚在座位上的男人突然坐直了身体,他猛然拉开窗帘,衣服下的每块肌肉都紧绷起来。
灰雕鸮陡然一惊,他很少见到boss如此失态。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鸟类的低啸,听到指令的利爪踩下刹车。
他霍然站起,灰雕
鸮给他让路的同时也跟在他的身后下了车。
是看到了什么吗?
这个男人一向是波澜不惊的代名词,就连坐在红角鸮安排的这辆可笑的大巴车上都处之泰然。就算开着‘向红角鸮学一下厚脸皮’之类的玩笑,声音里的威严也只会让人想向他低头应是……虽然大多时候他的语气都带着“这个世界真无聊活着真没意思”的冷淡疏离感。
带着这种气质的人要么是站在权力顶端,经历过的太多太累,已经对一切都感到乏味…要么是精神病患。
*
从密歇根湖延伸出的江流奔腾不息,延伸出的数条支流将哥谭环绕。其中一道支流从纪念大桥下奔涌入海,卷击海流又被冲刷回返,拍岸惊涛在星空下含着深沉的暗蓝。
这个点了,桥上还是有零散的车辆通过。但这座桥连接着城郊,附近居民寥寥,因而没有人注意到铁桥外沿的桁架上排排吊了数十个人,此时正靠着彼此痛哭流涕,就像抱团取暖的母鸡,他们的声音也被呼啸的风声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