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方倾羽便去了趟供销社,等天光亮开时,早已挽着裤腿蹲在地头很久。
她指尖捻起一小撮灰白色蚯蚓粪,均匀地撒在几株辣椒苗根部。动作专注,仿佛昨夜什么也没发生。
“哐当!”陈贵家的院门猛地被甩开,陈贵媳妇手里抱着个湿淋淋的粗木盆走出去,唰地一下就把还冒着热气的刷锅水泼在自家院墙外的土沟里。
浑浊的水裹挟着几片烂菜叶子冲下去,散发出隔夜食物发酵的馊味。
她抬头远远看见方倾羽在坡上,嗓门又尖又利,故意拔高了几度,像是在驱赶什么晦气:“哎呦,哪来的脂粉味儿沾一身,这城里的香水咋这样呢!”
方倾羽手上动作不停,头都没抬,仿佛没听见这指桑骂槐,只将那点蚯蚓粪仔细地摁进湿润泥土里。
她越是平静,骂声就越显得无处着力。陈贵媳妇没趣地嘟囔了一声脏话,抱着空盆扭腰回了屋。
陆承砚就站在坡下麦田的小路上,远远看着这一幕。
他身上还带着清晨的凉意,笔挺的军装下沾了点尘,像是刚从某个更远的地方回来。
小院那两间歪斜的泥墙小屋和一道聊胜于无的稀疏篱笆,在晨光里显得单薄,一如院外的人。
他踏出一步又收回来,思忖了会儿,最后还是对身后人低声说了些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很快,那两人拿来个大喇叭,从村口喊到村尾:
“各位同志、老乡请注意!我们在北坡乱葬岗发现有豺狼出没的痕迹,大家最近都关好门窗,尽量不要靠近乱葬岗!”
这话一出,有人就议论起来。
“哎,知道不?”赵老倌压着嗓子,声音里还残留着一丝后怕,“听说陈贵那混球儿,昨儿半夜跟撞了鬼似的,从乱葬岗后坡滚下来的!今儿一早他婆娘泼了好几趟净水,还烧纸呢!”
“咦……这大半夜的去那儿干啥?”
“干啥?眼热人家乱葬岗里生出的‘腐骨黑芝’呗。你还不知道呢吧,听说是他喝醉酒了自己吹的,说什么好些大老板要那玩意儿,已经不是第一回干了!”
“那玩意儿不是说有邪性?早年李家二小子嘴馋舔了一口,疯了仨月,口吐白沫死的嘛不是?”
梳圆髻的周婶赶紧凑近,压低嗓门:“可不!专挑坟头上死人骨头缝里长的乌漆麻黑烂菌子能有啥好!挖那个干啥?不要命了?”
“穷疯眼红了呗!”另一个插嘴,“前两年隔壁村那老鳏夫也挖过,说是黑市贩子收去配邪门的药。陈贵真是想钱想疯了!现在还出了野豺狼,啧啧,这钱挣着可烫手。”
日头升上来稍有了点温度,方倾羽干了一早上活被热出一层汗,刚歇下脚喝了口水准备休息,突然一道刺耳声音划破空气。
“救命啊——!”
只见陈贵媳妇披头散发,疯子般慌乱冲进村里。她的脸上蹭满泥土血痕,一只鞋跑丢了也顾不上,只声嘶力竭地哭喊道:
“塌方了!山、山神爷爷发怒啦!乱葬岗那片老坡根子,全都垮下了来!俺家那死鬼……陈贵,陈贵他!他他他、被、被活埋里头啦!救命啊!!!”
一时间沉静的午后被打破,几乎所有人都被惊到,连连跑过来围观。
“塌方?!”
“陈贵那小子真去挖乱葬岗那什么毒芝了?!他婆娘不是昨天还吹嘘有大老板收……”
“天杀的!那俩兵早上刚说乱葬岗有狼,怕不是应验哦?!”
“还应什么应!快救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