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医生摊开一看,是一张手写的欠条,落款处“苏星”两个字笔力遒劲。
名字下面还标注了日期,这张欠条苏星早就写好了。
李医生愣了愣,抬头看见苏星的背影,少年身形瘦削,背却挺得笔直。他笑了笑,低声说了一句“这孩子……”,接着把那张欠条顺着折痕叠好,放进了上衣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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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中午,苏红开始发低烧,躺在床上痛的两腿发抖,医生来看了看情况,说要是忍不住就吃点止痛药。
苏红拒绝了,说不吃那玩意儿,容易上瘾。
苏星一直在陪她,苏红做完经食道彩超,难受的吃不下饭,好不容易喝了几口南瓜粥,又吐了个干净。
苏红显而易见的难受,苏星不知道怎么能让她好受点儿,只有紧紧攥着她的手,静静地在边上守着她。
下午,贺迟拎着一盒烧腊饭到了医院。苏星熬的眼里都是血丝,贺迟一见他就皱起眉,扣着他的腰,把他按在躺椅上,命令道:“吃饭。”
苏星端着饭盒,拉了拉贺迟的小指头:“怎么又翘课。”
“谁翘课,就知道污蔑人,”贺迟掐着他的脸扯了扯,“今天周六。”
苏星坐在一边吃饭,贺迟蹲在床边陪苏红说话解闷。
“姨,我听说你认了个小儿子,谁啊?”他明知故问。
苏红冲他眨眨眼,贺迟恍然大悟,指着自己鼻子,语气夸张地说:“我啊?”
苏红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贺迟也笑了,把苏红脸颊上的碎发撩到耳后,说:“以后星星就是你大宝贝,我是你的小宝贝,可不能偏心。”
“咳咳咳……”
苏星听见这家伙自称是“小宝贝”,一口米饭噎在嗓子眼。
“干嘛呢大宝贝?”贺迟笑眯眯地转头问他。
苏星翻了个白眼,转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吃饭去了。
“那边……”苏红声音嘶哑,“有人欺负你没?”
“没,没人敢欺负我,”贺迟把苏红的手包在两只掌心里:“不还有你俩给我撑腰吗?”
苏红放心地点点头。
苏星吃完饭,靠在躺椅上听贺迟和苏红说话。
贺迟满嘴跑火车,什么“带你和星星去海底两万里看海绵宝宝”、“买间带庄园的大房子,养只孟加拉白虎当坐骑”,他边听边笑,在贺迟不着边际的胡侃里,眼皮越来越沉。
贺迟不在,时间是静止的,空气是凝滞的,他坐着站着还是躺着都是一样的,睡不着也不敢睡,连眨眼的频率都比平时低。
只有贺迟来了,空气里的浮尘才开始晃荡,秒针走动的声音也恢复正常,他才能安心地放任自己沉浸到昏昏沉沉的梦里。
贺迟喂苏红喝了小半碗粥,她吃完药好受了点,没过多久就睡了。
贺迟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拢严实被角,起身走到躺椅前蹲下。
苏星侧躺着,呼吸很轻,侧脸被压的一片浅红。
他就算睡着了眉心也紧蹙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贺迟轻叹了一口气,蹲在地上静静看着他。
他瘦了很多,一米八的个子只剩一副骨架在撑着,他的血肉被一点点消耗干净。
贺迟知道苏星不会垮,他那副骨架是历经摧毁后才重新浇灌出来的。越是被敲打,他就越是坚韧。
虽然他知道苏星不会倒下,但他还是心疼,看见苏星他心里就一抽一抽地疼。
只是他还无能为力,他还有太多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他想把行政楼办公室里那群人全揍一顿,痛痛快快地说操你们妈这学老子也不上了,但他不能;他想笃定地告诉苏红不就是烫个三千块的头吗,咱们明天就去,但他不敢。
他想抱着苏星那副伤痕累累的骨架,等苏星在他怀里重新长出鲜活温热的血肉,他再告诉苏星他爱他,但他也做不到。
遇见苏星之前,贺迟只想摆脱贺家,他要自由。
现在,他恨不能一夜之间就生长出繁茂的枝桠,不需要遮天蔽日,只要能庇护天上属于他的那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