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活到了三十岁,赵御史早死,大夫人和赵露白都成了罪奴。
她们是靠着赵予书去讨好晋王,走了晋王的关系,才获得脱离奴籍的机会。
因此,就算是心里对赵予书再看不起,当面的时候,为了从她手中谋夺更多好处,也会给赵予书一些笑脸。
但这些笑脸不是给赵予书这个人的,而是给她背后仰仗的势力。
所以晋王一旦弃她,赵家人就立即不顾她的苦苦哀求,决绝将她处死。
而这一世,赵家还没被抄家,赵予书也没有靠山,赵家最大的权势,还在赵御史身上。
所以此刻的赵予书,虽然有前世的记忆,虽然比前世十五岁的自己多了些本事。
可是,在这世道的嫡庶规矩之中,在那些自恃身份高贵的人眼里。
她,依旧只是一个仰人鼻息存活,无足轻重的东西。
是重生的震撼给她带来的喜悦太多,让她一时轻狂了。
她就算是再不甘,再恨赵家的人,也不该在此时暴露心思。
更不该在还没抄家时,去追求什么所谓的平等和公道。
赵予书做着深呼吸,情绪和胸口的闷痛一起渐渐的平息下来。
现在看来,赵家抄家,对她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只有抄了家,她爹不再是官,大夫人也不再是当家主母,赵露白更没办法再拿捏什么嫡女的架子,人人都成了一样的罪奴,她跟她小娘,才反而能活在一个公平的环境里。
“书儿,书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快跟我说句话啊。”
柳小娘只听见自家女儿低喃了一句认错,接着就闭上眼睛,先是神情沉痛,接着又是莫名的笑了下,她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女儿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做事毫无章法,该不会是前不久病得太厉害,今天又受了打击,得了疯病了吧?
“娘,我没事。”赵予书睁开双眼,此时双眸已经极为平静,那些不属于她年纪的风云暗涌,全都隐忍克制在了隶属于十五岁少女的单纯懵懂之下。
她摇了摇头,摸向柳小娘还带着血迹的嘴角,指腹轻轻的,一点点擦掉上面的血痕:
“痛不痛?今天是女儿不好,女儿做了不该做的事,辜负了娘的苦心,连累了你了。”
柳小娘听得鼻腔一酸,热泪便滚了下来,用力摇头:
“娘不痛,娘一点都不痛,娘知道书儿也是心疼娘,是为了娘好。书儿是好孩子,是娘不好,娘没有个好出身,又在老爷面前说不上话,娘拖累了你了。”
又骤然狼狈改口:“不,不是,我不是娘,我是奴婢,大夫人才是你母亲,你该管她叫娘。你也不是书儿,你是三小姐。三小姐,今日的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可千万要记住今日的教训,千万不要再犯了。”
娘疼女儿,却不能让女儿叫自己为娘,女儿也心疼娘,却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母亲。
这世道,它是个什么破世道啊。
“好,娘,我听你的,都听你的。”
赵予书没再坚持反驳柳小娘的话,她明白,在抄家流放发生前,按照柳小娘的话来生存,才是对两母女来说最好的。
可是这时,她脑子里却不由自主想起一张冷酷俊魅的面孔,那人沉着一双寒眸,用阴鸷的嗓音说:
“不是本王弑杀,是天下人本就病了,本王杀他们是为了给他们治病,杀光了又有何不可?”
那人在说这话时心里在想什么?难不成,也是跟她此刻同样的心境吗?
因为欺压他的人,永远不会沦落到抄家流放,与他平等的境地。
所以他便干脆让天下大乱,以杀伐治世,用他自己的手段,来为自己谋求一个公道?
赵予书嘴角勾出一丝苦笑来,曾经两人近在咫尺,却是她不懂他,他不懂她。
如今咫尺天涯,两世相隔,她却似乎,有些明白了。
只是,两人终究不同。
那人一无所有,天底下就没有能让他在意的东西,所以他可以一味进攻,不管防守。
而她,却是有着必须要去照顾,去维护的人。
赵予书轻轻吹着柳小娘高肿的面容,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她的不适。
她不再做出什么保证不会再让她吃苦的假大空承诺,只在心中默默盘算,明日那剩下的最后时间,该如何好好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