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夜风带着湿气,吹得人骨头发凉。沈秀兰在石阶上坐了许久,直到身上的寒意盖过了心里的痛楚,她才缓缓起身,推门进了屋。
女儿的房门紧闭着,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母女之间。
她没有去敲门,只是回到自己屋里,和衣躺下。
一夜无眠。
第二天,太阳出来了,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沈秀兰起了个大早,像是要把昨夜所有的阴霾都扫除干净。
她打来一盆清水,将积攒的脏衣服泡进去,挽起袖子,一下一下用力地搓洗着。
肥皂的泡沫在盆里升腾,又随着她的动作破碎,周而复始。
她必须保持镇定,不能乱。上辈子她就是从这里开始乱了阵脚,一步错,步步错。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她搓洗的动作顿了一下,水珠顺着指节滴落回盆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没有回头,只是背脊不自觉地挺直了些。
李文博走了进来,脚上那双崭新的牛皮鞋踩在湿润的青石板上,发出轻微又刺耳的声响。
他大概以为会看到一个哭天抢地、寻死觅活的女人,一个被抛弃后狼狈不堪的怨妇。
可他看到的,只有一个安静洗衣的背影。那背影单薄,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稳。
他眉头轻轻地蹙了一下,心头掠过一丝异样。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施舍般的语气开了口:“我回来看看,招娣那丫头没再闹吧?”
沈秀兰这才慢慢转过身,她脸上没有泪痕,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看不出丝毫波澜。
她用沾着皂沫的手指将鬓边一缕乱发别到耳后,淡淡地应了一声:“她很好。”
这副模样,让李文博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预想的场面没有出现,这让他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些说不出的烦躁。
他踱了两步,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沈秀兰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虚假的笑意。
“秀兰啊,不是我说你。你一个农村女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有些事,你处理不来的。”
他刻意停顿,观察着她的反应,“就说我留给你的那个小煤矿,我听人说,最近行情不好,工人的钱都不好发。你要是撑不住,就跟我说一声,我找人接手过来,也省得你操心。”
来了。
沈秀兰的心猛地一沉。上辈子,他也是用这副悲天悯人的嘴脸,说出了同样的话。
当时的她,正为工人的工资焦头烂额,信以为真,感激涕零地将煤矿的经营权交了出去。
后来她才知道,那座煤矿根本不是行情不好,而是即将挖到一片富矿层,价值连城。
她垂下眼帘,看着水盆里自己的倒影,声音平淡无波:“不劳你费心,我的事,我自己能处理好。再怎么说,那也是你留给招娣的,我总得替她守着。”
她特意提了女儿,像一根软钉子,不轻不重地扎了过去。
李文博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眯起眼睛,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女人。
不过一夜之间,她怎么像变了个人?不再哭闹,不再依赖,甚至学会了用话来堵他。
就在这时,东厢房的门猛地被拉开,李招娣像只小兔子一样冲了出来。
她看到了院子里的李文博,眼睛瞬间亮了,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惊喜。
“爸爸!”她光着脚跑过石板地,一把抱住了李文博的大腿,仰起小脸,眼里满是期盼,“爸爸,你是不走了吗?你是回来接我的吗?”
孩子的童声清脆,每一个字都敲在沈秀兰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