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瑶倒是清楚缘由,那夜观魏璟的容色实在不算好,想是被头疾发作给折磨得。加上他本也不是真心来祭拜的,多半是冲着师父而来,倒也不觉奇怪。
转眼年节已过,春日冰雪消融,递来昌宁伯府的帖子每日都有,都是女眷们要办游园春宴。
褚老太太与郑氏都是希望文瑶能去见见人,一则省闷在家里无趣,二来便是想将从前那些生病身体不好的流言给散了。
文瑶兴致不大,师父不来,她也该离开江陵,不宜再耽误了。
这一日,褚老太太刚念完佛经,文瑶便道:“我有一事想与祖母商量。”
“说来听听。”
“去岁冬至师父并未同我回江陵,我也未告知他今后不再回泽州。师父于我有救命之恩,若只书信告知未免失了亲厚,亦不知感恩。所以我先想回一趟泽州,与他老人家好好辞别一番。”
文瑶自幼身子不好,接回江陵后身体每况愈下,寻遍大夫都说弱症难治,怕是熬不了多久,褚老太太那几年每天以泪洗面。
直到十一岁那年冬至,鹤老前来瞧了一回,只说这病不能关着养,便把她带回了泽州。之后只一年的功夫,病果然痊愈了。
褚老太太对此自是千恩万谢的,但来回要好几个月,未免有些耗时间。
“祖母替你书信一封,请他来江陵。”
“日后嫁去京城,恐怕再难回来.....幸而婚期未定,请祖母成全。”
文瑶忽地跪在地上。
褚老太太见她执意要去,有些心软,“罢了,你去吧,回来莫要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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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瑶第二日便启程,离开了江陵,先是花了半个月的路程赶去了泽州,随后才转道要去京城。
云初听她突然要去京城,诧异至极:“姑娘想去怎么也该带上奴婢,怎么一个人前去呢?”
文瑶不擅长骗人,但眼下她实在没有法子跟她解释,只握住云初的手,恳求道:“你知我能照顾好自己,就不要担忧了。况且你若不留在这应付,我是万万走不了的。此去兴许三月,又或者半年才能回来,总之你务必替我保密,便是师父回来你也只道我去诊病去了,知道了吗?”
云初起初不肯答应,见她要哭出来,无奈点了点头。
到京城时,又是半个月后了。落花飞絮,天气渐暖,已经是暮春了。
马车驶过灯火通明的长街,看着楼台高丈,来往不绝的人群,文瑶心头忽地涌起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她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回京都,更没有想到今日会做如此大胆之事......
落花铺满院中小径,细雨霏霏,沿路灯盏被风吹得忽明忽灭,待没入一片竹林时彻底不见去路。
倒是远远地在那林中看见有一雅居,不过却没有灯火。
王府陈管事顿了步子,回身道:“好了,殿下就在里面,你们按顺序一个个进去便好,切记不可多话。”
众人神色皆有些茫然,他们是来给璟世子诊病的,怎么来的地方如此奇怪?
有人问:“世子当真在里面吗?”
陈管事:“世子不喜点灯,你们自去便是。”
众人闻言,跃跃欲试,皆对自己的医术十分自信。
文瑶排最后面,心里有些没底。他们不远千里奔来京城,想必皆是医术了得之人,万一他们中有人留下,她恐怕连面都见不上了。
而她因路上耽误了些时间,很晚才赶到,若非管家和气好说话,还险些进不来了。
陈管事见出她紧张,与她道:“世子贵人事忙,自然不可能时时空闲,所以才集中在今夜一起诊脉。眼下时辰尚早,不必着急。"
文瑶应下:“多谢陈管事。”
其实不早,已经戌时了。
为什么会选在夜间诊脉,不应该是白天更合适吗?
排在前面的人都往里走了,文瑶看不见他们欲跟上去,陈管家又道:“可多观一观。”
文瑶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天气不好黑云沉沉地,可见度很低,她根本看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便是想观也观不了。
不过她前面有七八个人排队诊脉,一时半会儿排不到她,便也懒得往前了。
约莫过了一刻,前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打斗的声音,文瑶欲问陈管事发生何事,可转过头时,人竟已经走了。
她往前走试图看看什么情况,哪知已经早已没有人影。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前时,旁边池水突然飞落了什么巨物,溅了她一身水花。
随后浓重的血腥弥漫在空气里。
文瑶僵在那儿,直到四周都安静下来,才壮着胆子往前,可没走几步又在廊下顿住了脚。
从刚刚池水边一路走来,便躺了四具尸体,如今血水又从屋内门缝里涌流而出......
虽然心底早有猜测,可见到时难免觉得骇然惊心。
文瑶怔愣原地,一道身影从里面缓缓出来,云白衣袍被腥红浸染没有了原色,他伸手把刀从门口的尸体里拔出来,抬头看向她。
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与他们一道来,想必也同他们一样?”
幽暗中的眸底,似浸了一片血色,晃出一束狠戾的光来。
文瑶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些医师会变成刺客,还这么巧自己又和他们一起进得王府。
她轻颤着解释:“我是来给殿下诊治,与他们不同。”
魏璟讥讽一笑,将刀尖抵在她的脖子上,面色苍白森冷,“倘若治不好,便和他们一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