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达脸上挂起一丝苦笑:
“我不知道有多久没听过音乐了,耳朵边上都是蒸汽管道、齿轮碰撞、气流和各种混合的能量在管道之中奔腾的噪音。”
可惜,安达的苦涩面孔没有持续多久,就变得愤怒起来:
“该死,那老东西在报复我!坐在王座上饱受折磨的是帝皇,和我安达·威尔有什么关系!”
已经行习惯了安达发癫的马鲁姆神色如常,这种程度的发癫不算什么。
他恭敬问道:“陛下,您最喜欢的曲子是?”
他知道,这个时候那具骸骨能够听见他的问题。
安达揉着太阳穴,蹲在墙角:“我怎么知道,这个时代有个屁音乐,乱七八糟的。”
他缓了口气,长吁短叹起来:
“算了算了,我找找未来的记忆,人要和自己和解才行。”
“《女武神的骑行》吧,我和尔达未来在维也纳听这首曲子的时候,想起了我们在北欧啃雪的经历,那里差点要被啃食出来一个巨大的亚空间缝隙。”
“有一群人类的勇士,无论男女,骑着马奔跑在雪原上,来支援我们。就是我真没有被吊在树上瞎了一只眼,尔达那个蠢婆娘,总是喜欢给我编排一些奇怪的故事。”
“宙斯是这样,奥丁也是这样。”
安达嘴上怒气冲冲,但是脸色却罕见地有了一丝真切的笑。
这对他而言乃是未来,只是却成了回忆。
未来的美好只有那么几分,而未来的痛苦,无穷无尽。
马鲁姆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陛下的头发,低声道:“陛下,请允许我启动仪式,传递消息。”
安达随意摆摆手,道:
“随便吧,之前给基里曼的枕头,洛嘉的莎草纸,交换之后还剩下些余力。”
马鲁姆恭敬垂首称是,服侍陛下洗漱。
是夜,躺在床上安歇的安达呼呼大睡,他几乎从来不做梦,因为这预示着未来的险峻。
直到这一次,他看见了自己身居高大宏伟的宫殿之内,安坐在巨大的王座之上。
这般巨大的宫殿内,极尽人类所能想象到的一切技艺,每一处砖块被敲下,都足以在人类的艺术历史上,留下庄重的一笔。
前方视野,有一个漫长的平台延伸过来,两侧拱卫着身穿金甲的守卫。
他们的身形高大,但是对于这巨大的建筑、以及自己的视线而言,也只不过是蝼蚁一般。
这些小人们似乎正在搬运过来什么东西,那是一个——唱片机?
不是旧东西,是按照古代泰拉的技艺重新制作的。
一位身穿红色袍子,不像考尔那样快要变成个机械块状物的机械神教人员走上前来,试图用他那微弱的声音传递什么。
他花了好久,才理解这人的意思。
古代泰拉的一部分文化作品,所记录的载体并非物质资料,而是某些人的大脑。
他们需要现场刻印唱片,来为自己播放曲目。
真是太愚蠢了。
人类啊,何至于此堕落?
人类啊,何至于此悲哀?
人类啊——
安达的思绪模糊起来,他正在和未来的自己重合太多,以至于过去的他替自己忍受着被击碎成碎片,人性被磨灭,被那毁灭一切的黑暗之王占据的痛苦。
但至少,为了听这首曲子,再坚持一下吧。
安达这样想道。
数个小时后,那微弱的音调并不足以掩盖所有王座运转的噪音,却依然被收束、飘入了这骸骨的耳腔。
人类之主,总算得到了些许安慰。
至少有些东西,人类从不曾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