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突然传来老夫人剧烈的咳嗽声,像钝刀般割着他的神经,令他猛地清明不少。
他不能动手,一旦动手,就没有人替他伺候老娘了。
见秦刚不语,秦夫人更加气恼,将帕子往地上一摔,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几乎戳到秦刚鼻尖:“自打那容疏影来到府上,就事事不顺。如今沈栖月不在府上,太医院那些势利眼连个正经方子都不开!我日夜守着...”
她的侄子没了,她都不知道怎么和娘家交代,而现在,日日被老东西磋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出来。
她觉得,她所有的苦难。都是眼前的男人带来的,她必须让这个男人知道,秦家没了谁都行,就是没了她不行。
秦夫人上下翻飞的红唇映在秦刚的眼眸中,就好像是看到一个张着血盆大嘴朝他扑过来的怪兽,令秦刚仅有的一点理智也消耗殆尽。
“闭嘴!”
秦刚突然暴起,一把揪住秦夫人盘的一丝不苟的圆髻。
翡翠簪子当啷落地,碎成三截。
丫鬟们尖叫着退到墙角,有个胆小的直接晕了过去。
秦夫人踉跄着抓住他的手腕,丹蔻在官服上刮出几道红痕:“你敢动我?你忘了当初怎么在我父亲面前摇尾乞怜,我父亲才肯...”
被秦夫人提起当年落魄时候的糗事,秦刚更是感觉胸口有一只凶猛的怪兽,憋在那里,想要冲出胸膛。
是以,秦夫人话音未落,秦刚的巴掌已经带着风声落下。
“啪!”
比宫门外更响亮的耳光炸开。
秦夫人歪倒在八仙桌上,撞翻了青瓷香炉。
香灰扑了她满脸,混合着嘴角溢出的血丝,在脸上糊成诡异的灰红色。
“沈家打我左脸,你就来撕我右脸是吧?”秦刚把沈思达留下来的巴掌印亮出来,摆在秦夫人脸前。
“养出个逆子妄想着兼祧两房不说,连老太太都照看不好!”他抓起案上镇纸,白玉貔貅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看着秦刚肿胀的脸颊,这绝对不会是在外面吃花酒落下的。
难道真的是沈思达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莽夫干的?
一定是沈栖月在沈思达的面前说了什么,才让沈思达对秦刚下手。
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在沈思达那里受了窝囊气,回来在她一个后宅女人面前耍威风,算什么老爷们?
她从小就看不上只敢在老婆孩子面前耍威风的男人,却没想到,她自己嫁的男人,正是这种她看不上的类型。
呸,算她看走了眼。
秦夫人突然尖笑起来,染血的牙齿像索命的恶鬼:“打啊!往这儿打!”
她扯开衣领露出苍白脖颈,“我倒要街坊四邻都看看,谁家男人回到府上打女人。”
镇纸在半空凝滞。
秦刚眼前闪过皇上意味深长的眼神,持镇纸的手开始发抖。
这恶婆子在乡下的时候,一个人怒骂半条街,什么泼辣的事都做得出来。
这时候,街坊四邻正在因为儿子兼祧两房的事,看他秦家的笑话,若是这恶婆子再把他动手打女人的事传出去,明天的朝堂上,言官就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修身齐家,是皇帝对每一个官员最基本的要求,除非他不想当官了,手上的镇纸才敢落下去。
正僵持间,里屋传来拐杖杵地的闷响。
“造孽啊...”
老夫人被两个粗使婆子搀着,佝偻的身影投在斑竹帘上。
老太太枯瘦的手指间缠着佛珠,腕上却明晃晃戴着沈家送的翡翠镯子。
秦刚像被抽了筋骨般跪倒在地。
那镯子碧绿如水,分明是谢云舒三年前来探病时亲手给老太太戴上的。
他突然意识到,在这座宅院里,真正握着生杀大权的从来不是他这个一家之主。
“母亲...”他嗓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