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深呼了口气,胸口揪作一团。景湛既有计划,定做了万全准备,无需忧心太过。他心里头倏然闪过一个念头,景湛的跋扈狠戾,会不会都同今日一般,雷声大雨点小,最多便如那日马鸿飞受刑,他自有分寸。
若未沾染人命,届时只要能保住一条命,一切都来得及。
夜深人静,京城某处宅邸,昏暗的书房内,只燃了一截蜡烛。一人搁笔,手边纸上刚落笔八个字,“此事已熄,莫再纠缠。”他晾干此信,小心卷折,取来木筒,塞将进去,又握了只信鸽,传信出去。
御酒倒卖案至此,眉目渐明,刑部始派人介入。
探事司擅阴诡奇案,监察百官,最后定刑之责,还是落在刑部。
此事在官家跟前挂了名,刑部甚是重视,但涉案之人都是小吏,权衡之下,刑部派了侍郎张摩张大人负责此案。
顾青擅酿艺,老贾自戕后,依旧被刑部请去帮衬一二,但凡审案,画押,查验账簿物证一应事宜,有涉酒的,都要问上一二。
刑部的意思,最迟清明前,了结此案。
“那不就只剩四日?”正在帮着看卷宗的顾青,眼前一黑。
好说歹说,他从沈典御那请来于奉御,二人一道,尤其是诸多酒务,于奉御要熟悉些,短短几日,顾青也学了不少。
只是时间着实太紧,清明节前一日,张大人紧赶慢赶,将将拟定了判决意向。此事牵连甚广,还得逐层上报。
顾青细瞧卷宗,还得等上些时日才尘埃落定,但理应不再变动。
丁毅,贾秀杰,都酒务正使,副使,均罚没家产,流一千至两千里不等,其余涉案宫人,杂役,罚没倒卖分赃所得,杖几十不等。贾秀杰既已自戕,不再追究。醉春楼等涉案正店酒楼,监管不力,本应剥去正店资质,念在案发后配合得宜,只罚铜了事。
背后之人,还是藏得颇深。顾青想起老贾,还有丁毅的妻儿此后无人照拂,不由扼腕叹息。
好在尚酝局上下,除了涉案之人,都保住了。
清明前后,尚酝局正是忙碌之时,沈典御体谅顾青先前蒙冤,后协助查案护住尚酝局上下有功,特许他清明休沐,出宫祭扫。
清明一大早,天还未亮,顾青一身黑衣对襟短衫,守在朱雀门旁。城门刚开,他骑着提前赁好的马匹,避开踏青的马车软轿连同人群,往城外南山去。
抚育他长大成人的奶娘,葬在半山腰荒亭外一里处。
顾青将马拴在荒亭褪了色的朱漆木柱上,背着把镰刀和祭奠之物,往林子里去。
此处树木高大,遮天蔽日,周遭只有虫鸣鸟啼,地上灌木丛生,除了几条羊肠小道,没有下脚之处。
同山下河边挤满了踏青游玩之人不一样,山上静谧不少。晒不着日头,得捂紧胸前衣襟,快走几步,方不觉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