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楚聿喜欢这种与她有来有回的说悄悄话的感觉,这种浮世间毫无营养的对白一页一页地记录着他每一次起伏的心情,每一条旁人看起来无聊透顶的聊天记录都是他每每翻看时唤起好心情的灵丹妙药。
他在期待她发过来的话语。
他能够自动在脑海里冒出她说这句话时的小表情,语气,以及落下尾音时不同的语气词。
他因这些用想象扩展补足的场景感到甜蜜,他已经相当擅长这件事了,因为在无名、无份、无理由站在她身边的每一秒,他都是这样一帧帧为电影画面上色勾描,将她的一颦一笑刻入脑海中。
就好像,他与她的回忆,真如玻璃瓶中的珍珠一样,数也数不清。
他垂下眼看去。
屏幕上:
【别来了,也别联系我。】
他安静地将这句话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广播播报了几次76号,他都没有反应过来是自己要过号了。
“小伙子,是不是你的啊?”系着店里统一围裙的阿姨将盘子端到他面前,“我记得你,脑袋磕破的那个,76是不是你?”
原楚聿怔怔抬起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反应了好久才点了下头:“啊,是。”
“听着点号啊!叫三遍了。”阿姨责怪,用袋子将密封打包盒装好,递过去,“好了。”
“谢谢。”他依旧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所有的对话仿佛是设置好的标准机器人,一板一眼。
热气腾腾的、新鲜出锅的馄饨放在他面前,他却没有如甜品店那时一般分秒必争,而是重新看回了自己的手机。
打字的速度很慢,他输入:
【小馄饨和布丁酥都买好了,还想吃吗?】
鲜红的感叹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他置若罔闻,依旧在对话框里输入:
【要不要给你放在门口,还是叫跑腿?我不进来好了,不会让他起疑的。】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他松开手,将贴在额头的帕子取下来,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头上的伤口传来阵阵隐痛,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有千百根细针穿透皮肉,深深地扎入骨髓中。
最后的一段话他打了很久,删删减减:
【珠珠,我额头上不小心磕破了,最近可能不太方便见人……刚好你也不方便,没关系,等……】
等什么呢?
他的手指悬在空中,迟迟没有按下去。
【伤口有点疼,但是血已经不流了,不会留疤的,你别担心,如果……】
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如果你在的话,伤口怎么会疼?
他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背后缥缈地叫唤着“79号!”,周围来来往往熙攘人流,馄饨的香气萦绕在空气中,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是虚化的电影背景,模糊不清。
而留给他的,只有鲜红的感叹号。
和永远发不出去的信息。
第80章
程砚靳回到地下停车场, 现在他连车也没有了,只能将行李箱往墙边一贴,并排靠在墙上怔忪发愣。
他没有第一时间上楼, 因为原楚聿刚才还在说些什么“她刚睡着”这种欠揍的话。
可面对外人, 他能用词粗鲁地怒骂回去,关上门面对她, 他却像个热脸贴冷屁股的怂货一样在考虑他是不是应该再给她一点时间?
程砚靳在楼下神志恍惚地停驻了不知道多少时间, 等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的腿开始发麻,等手臂上破皮处终于开始后知后觉地发疼, 他才转身按下了电梯。
16层,电梯不到一分钟的路程, 他越是靠近, 就越是克制不住地呼吸凌乱,身体发抖。
他直勾勾地盯着电梯门反光映出的自己,衣冠不整,头发蓬乱,一眼就能看出刚干过架。
恍惚之间, 他想起自己曾答应过她再也不打架的。
可是那种时候, 要让他忍气吞声, 让他恭敬谦让,不如让他去死。
有谁能够在那种双重背叛的场合下保持理智?
他不可能,也做不到在涉及到她的事情上保持大度和宽容。
程砚靳断断续续深呼吸, 颤着长舒出一口气, 极力让自己的面部表情放松下来。
在禾木痛哭一场,在异地浑浑噩噩三天, 在今天发泄动手,最后在她面前——
他决定当作毫不知情。